“他在楼上,我去叫他下来,”火炉匠说。
男爵夫人放下面网,坐下了。沉重的脚步震动着楼梯,阿黛莉娜一看是她丈夫于洛男爵,不由得尖叫了一声。他穿着灰毛线上装、灰呢长裤、脚上套着软底鞋。
“太太,什么事呀?”于洛殷勤的问。
阿黛莉娜站起来,抓着他,感动得连声音都发抖了:
“啊,到底给我找着了!……”
“阿黛莉娜!……”男爵叫着,愣住了。他关上了门,高声叫火炉匠:“约瑟夫!你打后边走吧。”
“朋友,”她说,她快乐得把什么都忘了,“你可以回家了,我们有钱啦!你儿子一年有十六万法郎进款,养老金已经赎回,只消拿出你的生存证明书就能领到过期的一万五千法郎!瓦莱丽死了,送给你三十万。得了吧,没有人再提到你了。你尽可在外边露面,光是你儿子手中就有你一笔财产。来罢,咱们这样才是全福啦。我找了你三年,一心一意想着随时能碰到你,家里的房间都早已给你预备好了。呃!走吧,离开这儿,快快丢掉你这个不三不四的身分!”
“我很愿意呀,”男爵懵懵懂懂的说,“可是我能把小姑娘带着吗?”
“埃克托,把她放手了罢!你的阿黛莉娜从来没有要你作过一点儿牺牲,依了我这一遭吧!我答应你给她一笔陪嫁,好好嫁个人,把她教育起来。她既然使你快乐,我一定也使她快乐,不让她再走邪路,也不让她掉入泥坑!”
“要我结婚的原来是你?……”男爵笑着说,“你等一下,我上去穿衣服,我还有一箱体面的衣衫呢……”
只剩下阿黛莉娜一个人的时候,她把这间简陋不堪的铺面又看了一会,流着泪想:
“他住在这种地方!我们可是过得舒舒服服的!……可怜哪!受罚也受够了,以他那种风雅的人!”
火炉匠来向他的恩人告辞,她顺手叫他去雇一辆车。他回来的时候,男爵夫人要他把阿塔拉招呼到他家里去住,并且马上带走。她说:
“你告诉她,要是她肯听玛德莱娜的本堂神甫指导,初领圣体的那天,我给她三万法郎陪嫁,替她找一个又规矩又年轻的丈夫!”
“嗳,太太,我的大儿子啊!他二十六岁,对这个孩子喜欢得不得了!”
这时男爵下来了,眼睛有点儿湿。他咬着太太的耳朵说:
“你教我离开的一个,倒是差不多跟你一样爱我的!这孩子哭得什么似的,我总不能把她这样的丢下罢……”
“放心,埃克托!她现在去住在一份规规矩矩的人家,我会负责管教她的。”
“啊!那我可以跟你走了,”男爵说着,带了太太向出租马车走去。
埃克托恢复了德埃尔维男爵的身分,穿着蓝呢大氅、蓝呢长裤、白背心、黑领带、手套。男爵夫人在车厢中刚刚坐定,阿塔拉便象小青蛇似的一钻钻了进来。
“喂!太太,让我跟你们一块儿去。我一定很乖、很听话,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可是别把我跟维代尔老头分开,他是我的恩人,给了我多么好的东西。你们走了,我要挨打的!……”
“嗨,嗨,阿塔拉,”男爵说,“这位太太是我的妻子,我跟你一定得分手了……”
“她!老得这个样啦!”天真的孩子回答,“象树叶一样索索抖的!噢!这副神气!”
她刻薄的学着男爵夫人的发抖。火炉匠追着于第西,到了车门口。
“带她走!”男爵夫人说。
火炉匠抱了阿塔拉,把她硬拖到家里去。
“谢谢你这次的牺牲,朋友!”男爵夫人抓了男爵的手紧紧握着,快活得象发疯一样。“你变得多厉害!你受了多少罪!
这一下你的儿子女儿,都要大吃一惊咧!”
阿黛莉娜象久别重逢的情人一样,恨不得把千言万语一口气说完。十分钟后,男爵夫妇到了路易大帝街,阿黛莉娜又收到下面一封信:
男爵夫人,德埃尔维男爵在夏罗讷街住过一个月,假姓托雷克,那是埃克托几个字母的颠倒。现在他住在太阳弄,改姓维代尔,自称阿尔萨斯人,以代写书信为业,跟一个叫做阿塔拉于第西的小姑娘住在一起。太太,请你小心行事,因为有人竭力在搜寻男爵,不知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