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个绝妙而正确的思想!”列别杰夫喊道,“因为对于俗人他连碰也不碰一下。不吃一个俗人而吃了六十个僧侣,这是一个可怕的思想,一个历史学思想,一个统计学思想,说到底,根据这样的事实,有本事的人就会重新创建历史学;因为这建立在精确的数字上,僧侣比起当时所有其他的人类来至少幸福自在六十倍。还有,也许,他们比起所有其他的人类来至少要肥六十倍……”
“夸大了,夸大了,列别杰夫!”四周一片哈哈笑声。
“我同意这是个历史学思想,但是您要引出什么结论?”公爵继续问。(他说得非常认真,没有丝毫开玩笑和嘲笑列别杰夫的意思,可是大家却都在笑话列别杰夫,因此在大伙儿造成的总的氛围中,公爵的口吻不由地显得有些滑稽可笑,再过一会,大家便会对他也加以嘲笑的,但是他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公爵,难道您看不出来,这是个神经错乱的人?”叶甫盖尼帕夫洛维奇俯身对公爵说,“刚才这里有人对我说,他是想当律师和发表律师演说想疯了,现在还在想通过考试。我等着看精彩的好戏。”
“我引出一个伟大的结论,”列别杰夫这时大声吼叫着,“但是首先要分析一下罪犯心理的和法律的状态。我们看到,罪犯,或者说,我的当事人,尽管根本不可能找到别的可吃的东西,在其大非寻常的谋求前程的过程中有好几次表现出忏悔的愿望并且准备放弃吃食憎侣。我们从以下事实中明显地可看到这一点:前面提到,他毕竟吃了五六个婴儿,比较而言,这个数字是微不足道的,但是在另一方面有重要的意义。显然,他为可怕的良心责备所折服(因为我的当事人是个有宗教信仰和有良心的人,这点我可以证明),为了尽可能减少自己的罪孽,作为尝试,他曾六次把他的食物由僧侣改为世俗的婴儿。说是作为尝试,那么这又是毫无疑问的;因为假若仅仅为了变换口味,那么六这个数就太不值一提了;为什么只是六,而不是三十?(我取一半对一半。)但是,如果这仅仅是尝试,纯粹是因为害怕亵读神明和凌辱东正教徒而产生绝望,那么在当时六这个数就十分容易令人明白了;因为六次尝试对于满足良心的责备是足够的了,因为尝试是不可能成功的。第一,我认为婴孩大小,也就是说个儿不大,因而在一定时间内需要的俗婴的数量就是僧侣的三倍、五倍,因此,一方面是减小了罪孽,另一方面终究还是增大了罪孽,那就不是指质量上,而是指数量上。我这样议论,诸位,当然是宽容了十二世纪罪犯的心理,至于说到我,一个十九世纪的人,那么,我也许会有另一种看法,这一点我向你们说明,因此你们诸位没什么好朝我毗牙咧嘴的,而将军您则完全是有失体面的,第二,据我个人认为,婴孩不能让人吃饱;“也许,还甚至大甜太腻,因而不能满足需要,留下的只是良心责备。现在来谈结尾,结局,诸位,结局,其中包含着当时和当今时代最最伟大的一个问题的答案!罪犯最后去向教会告发了自己并把自己交由政府处理。有人问,那个时代会有什么样的罪罚等待着他?是轮子辗还是火上烧?是谁促使他去自首的?为什么不就这么在六十这个数字上停手不干,把秘密保守到自己最后一口气?为什么不就这么放弃僧侣,做一个苦行修士忏悔反省?最后,为什么自己不进修道院?答案就在这里!这么说,有某种比火烧,甚至比二十年的习惯更为强大的力量,这么说,有一种思想比一切不幸、颗粒不收、残酷折磨、瘟疫流行、麻风病以及整个地狱之苦都更厉害,要是没有那种联结、指引心灵和使生命的源泉富有活力的思想,人类是忍受不了那一切的。你们倒给我指出,在我们这个遥远和铁路的时代有什么东西能和这样的力量相仿……也就是应该说在我们这个轮船和铁路的时代,但我说的是在我们这个遥远和铁路的时代,因为我醉了,但我是对的!你们倒给我指出一种能把当今人类联结起来的思想,哪怕只有那几个世纪时一半的力量。最后,请你们大胆说,在这颗‘星’下面,在这张盖住人们的网下面,生命的源泉没有衰竭,没有浑浊。拿你们的富裕、你们的财富、罕见的饥荒和交通的迅速来吓唬我!财富越多,力量越少:联结人们的思想就没有了;一切都变软了,一切都变烂了,也都变软了!大家,大家,我们大家都瘫软了!……但是,够了,现在问题不在那里,而在于:尊敬的公爵,我们是否该吩咐给客人端上准备好的小吃了呢?”
列别杰夫几乎把听众中有些人真正激怒了(应该指出,一瓶瓶酒始终不停地被打开了塞子)但是出其不意地把小吃的事作为自己讲话的结尾立即使所有的对手宽容了他。他自己就这样的结尾称为“律师机智的转折”。快活的笑声重又哄起,客人们活跃起来了;大家从桌旁站起来,舒展一下肢体,在露台上走来走去。只有凯勒尔仍然对列别杰夫的话感到不满,异常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