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左边那间包厢里是卡尔塔索夫夫妇。弗龙斯基认识他们,而且知道安娜和他们也认识。卡尔塔索夫夫人,一个瘦小的女人,站在她的包厢里,背对着安娜,正在披上她丈夫递给她的斗篷。她脸色苍白,满脸怒容,正在激动地说什么。卡尔塔索夫,一个胖胖的、秃头的人,不断地回过头来看安娜,一面竭力劝慰他妻子。当妻子走出去了的时候,丈夫迟疑了好久,竭力寻找着安娜的目光,显然想向她鞠躬。但是安娜分明是故意不理睬他,扭过头去,只顾和亚什温谈话,他的剪短了头发的头俯向她。卡尔塔索夫没有鞠躬就走了出去,包厢空下来了。
弗龙斯基不明白卡尔塔索夫夫妇和安娜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他看出一定发生了一件令安娜感到屈辱的事。他从他所看见的情形,特别是从安娜的脸色看出这点来,他可以看出,她正竭尽一切力量来支撑她所担任的角色。在保持外表的平静态度这一点上,她是完全成功的。凡是不认识她和她那一圈人的人,凡是没有听到那些妇女因为她要在社交界露面,并且以她的头饰和美貌来招摇而发出怜悯、愤慨和惊讶的话的人,一定会叹赏这个女人的娴静和美丽,决不会猜想到她感觉得好像带枷示众的人一样。
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弗龙斯基感到一种痛苦的不安,希望探听一点消息,他向他哥哥的包厢走去。故意躲着对面安娜的包厢,他走出去,碰见了正在和两个熟人说话的他从前的联队长。弗龙斯基听见他们提到卡列宁夫人的名字,而且注意到联队长怎么向说话的人们意味深长地望了一眼,连忙大声叫着弗龙斯基的名字。
“噢,弗龙斯基!你什么时候到联队来呢?我们不能连饭都不请你吃一顿就让你走了。你是我们的老伙伴呀!”联队长说。
“我恐怕没有时间了,真是抱歉得很!下次吧,”弗龙斯基说,随即跑到楼上他哥哥的包厢去。
弗龙斯基的母亲,满头灰白常发的老伯爵夫人,坐在他哥哥的包厢里。瓦里娅和索罗金公爵小姐在走廊上遇见了他。
把索罗金公爵小姐送回到母亲那里,瓦里娅把手伸给她的小叔子,立刻开始说起他所关心的事情。他很少看见她这么激动过。
“我觉得这是很卑鄙,很可恶的,卡尔塔索夫夫人没有权利这样做!卡列宁夫人……”她开口说。
“但是怎么回事?我简直不知道。”
“什么,你没有听到吗?”
“你知道我应该是最后听到的人。”
“再也没有比卡尔塔索夫夫人更狠毒的人了!”
“但是她做了什么事?”
“我丈夫告诉我……她侮辱了卡列宁夫人。她丈夫开始隔着包厢和她说话,卡尔塔索夫夫人就闹起来。据说,她大声说了句什么侮辱的话,就走了。”
“伯爵,你maman叫你呢,”索罗金公爵小姐从包厢的门里望着外面说。
“我一直在等你,”他的母亲讥讽地微笑着说。“却始终看不到你。”
她儿子看到,她忍不住高兴地笑起来。
“晚安,maman。我到你这里来了,”他冷淡地说。
“你为什么不去fairelacourmadameKarenine①?”当索罗金公爵小姐走开的时候,她继续说。“Ellefaitsensation.OnoublielaPattipourelle.”②“Maman,我要求过你不要对我提这件事,”他回答,皱着眉。
“我只是说大家都在说的话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