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还以为是内阁总理的妻子呢,”德阿让古尔先生说。
“我觉得你们这些人好无聊,成天谈这件事,”盖尔芒特公爵夫人说,她从社交的观点出发,一心想显示自己不随波逐流,人云亦云。“这件事对我不会有任何影响,因为我的关系中没有一个犹太人,我打算永远象这样当一个幸运的局外人。但是,另一方面,我觉得玛丽埃纳尔和维克迪尼埃娜的做法实在令人难以忍受,她们强迫我们与一大堆我们素不相识的叫什么迪朗或迪布瓦的女人为伍,说她们很有头脑啦,她们不在犹太商人那里买东西啦,她们的小阳伞上写着‘处死犹太人’啦,等等。前天我到玛丽埃纳尔家去了。从前她家的聚会是很吸引人的。可现在,那里尽是些我们一生都想避开的人,就因为她们仇恨德雷福斯就聚到她家来了。还有一些人更是不三不四。”
“不,是陆军部长的妻子。至少在贵妇的内室沙龙里是这样传的,”公爵又说,他在讲话中经常喜欢用一些他认为是旧制度的表达方式。“不过,众所周知,无论如何,我个人的看法是同我堂兄弟希尔贝的看法完全相反的。我不是他那样的领主,我可以同一个黑人在一起散步,如果这个黑人是我的朋友的话;我对第三者和第四者的看法毫不在乎。不过,您总该承认,当一个人有圣卢侯爵称号的时候,他就不能开这个玩笑,就不能和大家的意见,和这些比伏尔泰,甚至比我外甥更有思想的人的意见背道而驰。尤其是再过一个星期他就要参加赛马俱乐部的选举了,在这节骨眼上,决不能干出那种我叫作走钢丝的傻事来!钢丝绳绷得有点太紧了!不,很可能是他的小娼妓让他忘乎所以的。她可能说服他站到‘文人’①一边。文人是赛马俱乐部那些先生们的‘奶油水果馅饼’②。此外,这个表达方式玩了一个相当漂亮却又用心险恶的文字游戏。”
接着,公爵悄声地对公爵夫人和德阿让古尔先生说,“马桑特是闪米特人的母亲”这个玩笑在赛马俱乐部已传开了,因为在所有能够旅行的种子中,玩笑这颗种子的翅膀最结实,能传播到离发源地很远很远的地方。
“我们可以让那位先生解释一下,他看上去很象一个女才子,”公爵指着历史学家说,“不过,最好还是不谈这件事,因为这完全是无中生有。我不象我的表姐妹米尔普瓦那样野心勃勃,她声称她家的世系可以追溯到耶稣—基督诞生前的利末③部族,但我可以保证,在我们家族的血管里,从没有流过一滴犹太人的血。但是,毕竟谁也骗不了我们,我的外甥先生的高明见解肯定会引起相当大的反响。更何况弗桑萨克病了,将由迪拉斯掌管一切。你们知道,他很喜欢制造麻烦,”公爵说道,对于有些词,他从来也没有弄清楚它们的意思,以为“制造麻烦”不是虚张声势,而是制造纠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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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文人指主张重审德雷福斯案件的法国作家。
②“奶油水果馅饼”在这里的意思是“口头禅”。
③利末是犹太人的祖先雅各的十二个儿子中的一个。雅各的十二个儿子后来成为以色列的十二个部族。
“不管怎么说,即使那位德雷福斯是无辜的,”公爵夫人打断公爵说,“他也没有拿出象样的证据。他从魔鬼岛上写的信太没有水平,太夸张!我不知道埃斯代阿西先生是不是比他有更高的价值,但他的文笔潇洒,别有一种色彩。这一点可能使德雷福斯先生的支持者们很恼火。他们总不能换一个无辜者吧,这对他们说来实在太不幸了!”
众人哈哈大笑……“您听到奥丽阿娜用的词了吗?”盖尔芒特公爵贪得无厌地问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是的,我觉得很滑稽。”公爵认为这样的回答不过瘾:“嗨,我可不感到滑稽。更确切地说,滑稽不滑稽对我都无所谓,我对笑话根本不感兴趣。”德阿让古尔先生提出了不同意见。“他说话总是信口开河,”公爵夫人低声地咕哝说,“可能因为我当过议员,我听到过许多出色的但又毫无意义的演说。我学会了欣赏演说的逻辑。可能就因为这个,我后来落选了。滑稽的东西对我无所谓。”“巴赞,您不要扮演约瑟夫普吕多姆①了,我的孩子,您知道谁也没有您喜欢笑话。”“让我把话说完嘛。正因为我对某一类笑话麻木不仁,才更看重我妻子的幽默。因为她的幽默往往来自正确的观察。她说起理来象一个男人,用起词来又象一个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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