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哭,”毕蒂说道,仰起脸来笑着,“你脑袋里怎么会有那个念头的?”
我脑袋里怎么会有那个念头的?明明一颗亮晶晶的泪珠滴在了她的针线活儿上。我无言而静默地坐在那里,脑中却在回忆着她服侍那位有着很坏生活习惯的沃甫赛先生的姑婆时,任劳任怨地吃尽了苦,要换别人是不肯干的。我的脑中又想起她当时的恶劣环境,一方面要守着那个破破烂烂的小店,另一方面要顾着那个又小又乱又嘈杂的可怜夜校,还要照看那个可怜而又无自理能力的老太婆,把她搀过来背过去。我还想起她身上有一种东西,即使处于逆境的时候也潜藏在她身上,这就是如今已经得到发展的美德。我记得最初我心情不快而且感到不满时,就去找她帮助,这就是明证。毕蒂无言地坐在那里做她的针线活,眼泪已经止住。我凝视着她,思绪起伏,觉得或许是我没有充分报答毕蒂的深情厚意。我是太谨小慎微了。我应该多关怀她,更加地真诚友好(但是在思考时我没有用关怀这个词)。
“是啊,毕蒂,”我再三思考以后说道,“你曾是我的第一个老师,那时候我们根本想不到会像今天这样子一起待在厨房里。”
“噢,可怜的人儿!”毕蒂答道。她就是这种不顾自己的人,又把话锋转向我的姐姐,并且起身忙着去眼侍她,使她休息得更舒服一些。“你说得倒是正确,却令人伤感。”
“那么,”我说道,“我们该像过去一样在一起多谈谈。我也该像过去一样有问题多请你指点指点。我想下个星期天我们到沼泽地上去安安静静地散散步,毕蒂,我们可以多谈谈。”
我姐姐不能单独留下没人照管,好的是在那个星期日下午乔非常乐意留下来照管她,于是毕蒂和我才有机会一起出去。这是一个夏日,天气晴朗宜人。我们出了村庄,经过乡村教堂,走过乡村墓地,便到了沼泽地上。放眼望去,河中的船帆来往不断。一见到这种情景,我不由得触景生情,脑际中又浮现出了郝维仙小姐及埃斯苔娜的身影。我们走向河边,坐在河岸上,微波荡漾的河水在我们脚下轻轻流过,似乎毫无声息,显得一片安静。我想这是多么好的机会,多么好的地点,我应该抓紧时机向毕蒂吐露心声,让她分享我的秘密。
“毕蒂,”我先叫她保守秘密,然后才说道,“我想做一个上流社会的人。”
“哦,如果我是你的话,我可不要做上流社会的人!”她回答道,“我认为上等人也没有什么好的。”
我非常认真地对她说:“毕蒂,我想成为一个上流社会的人是有特别理由的。”
“皮普,你对你自己了解得最为清楚,不过,你认为自己现在还不够快乐吗?”
“毕蒂,”我很不耐烦地大声说道,“我现在根本就不快乐。我非常讨厌我的这一行当,非常讨厌我的生活方式。自从当了学徒,无论这行当或这生活我都极其讨厌。你说的简直太荒唐了。”
“我荒唐吗?”毕蒂平静地扬了扬她的眉毛,说道,“十分抱歉,我并没有你说的那个意思,我所希望的只不过是你能够过得愉快,过得舒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