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谢辽沙:谢尔盖的小名。
我在仆人房里就遇见伊文家的孩子们,向他们问好之后,就匆匆忙忙跑去通知外祖母,告诉她伊文家的人来了,我说话的口气,好象这消息一定会使她十分高兴似的。随后,就目不转睛地盯着谢辽沙,跟着他走进客厅,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当外祖母说他长大了好多,用她那敏锐的眼光打量他的时候,我体会到那种又是害怕又是期待的心清,就象一个艺术家等待一位可敬的鉴赏家对他的作品下判断时的心清一样。
伊文家年青的家庭教师 Herr Frosl①,得到外祖母的许可,同我们一起到花园里去。他坐在绿凳子上,很神气地架起腿来,把他那包着青铜头的手杖挟在两腿中间,带着非常欣赏自己举止的人的神气,点上一支雪茄烟。
--------
①Herr Frost:德语“弗劳斯特先生”。
Herr Frost是德国人,但是与我们心地善良的卡尔伊凡内奇完全不一样。首先,他俄语说得很正确,而法语发音却很糟;他在一般人中间,特别是在妇女中间,享有博学多识的名声。其次,他留着两撇红色小胡子,把围巾的两端塞到背带下面,在围巾上别着一杖红宝石扣针,他穿着一条闪光的、镶着饰带的淡蓝色裤子。第三,他很年青,仪表堂堂、沾沾自喜,长着两条优美的、肌肉发达的大腿。他分明特别看重最后这个优点,认为它对女性的吸引力是无法抗拒的,想必是为了这种目的,总是设法把他的腿摆在最惹人注目的地方,不论坐着或站着,总一个劲儿抖动着小腿肚。他是一个典型俄罗斯式的德国青年,一心想做风流人物和花花公子。
我们在花园里玩得有意思极了,捉强盗的游戏玩得再好也没有;但是出了一件事,几乎破坏了一切。谢辽沙做强盗:他追逐旅客的时候,绊了一跤,猛地把膝头撞在树干上,撞得那么厉害,我简直以为他把膝头撞碎了。尽管我是宪兵,我的责任是要逮住他,但我却走上前去,关切地问他痛不痛。谢辽沙很生我的气;他攥着拳头,顿着脚,用一种明明证实他懂得很痛的声音对我喊道:
“咳,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能这样玩法!喂,你为什么不捉我?你为什么不提我?”他说了好几遍,斜眼望着在小路上一边跳一边跑着、扮演旅客的沃洛佳和伊文家的老大;随后突然尖叫一声,大笑着跑去捉他们。
我无法表达这种英雄行为使我多么惊异和迷惑:尽管疼得要命,他不但没有哭一声,甚至没有露出疼痛的模样,一会儿都没有忘了游戏的事。
过了不久,当伊林卡格拉普加入我们这一伙,我们在吃午饭前一起上楼去的时候,谢辽沙又有个机会以他那惊人的勇气和坚强的性格命名我倍加惊异,倍加迷惑。
伊林卡格拉普是一个穷外国人的儿子,他父亲以前曾经在我外祖父家住过,受过他的恩惠,因此认为现在常常打发他的儿子来看望我们是他应尽的义务。如果他认为他的儿子同我们来往能够获得一些尊敬和乐趣,那他就大错特错了,因为我们不但不跟伊林卡要好,而且我们只有在想拿他寻开心的时候才理睬他。伊林卡格拉普是个大约十三岁的男孩,身材瘦长,脸色苍白,脸长得象鸟脸,表情善良温顺。他衣着十分寒酸,可是头发却总涂着很厚一层生发油,以致我们相信,大晴天他头上的生发油一定会融化,会滴到他的短外套上。现在我回忆起他的时候,我觉得他是一个非常殷勤、安静善良的男孩;但是当时我却觉得他是那么一个不足挂齿的人,不值得同情,甚至不值得去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