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足道吾身,飘泊如浮云。因缘宿世恶,苦海多浮沉。”仅此而已。虽笔迹稚拙,有欠稳健,然气品高雅,风度可爱。源氏看罢,便宽下心来。
关于玉髦居所,源氏太政大臣亦颇费躇踌:紫姬所居东南区,没有闲室。此处乃为六条院最繁华地段,熙来攘往,嘈杂吵闹,不似幽静闺阁。秋皇后西南区,皇后偶来居住,倒还幽静,最适玉望小姐这般性情之人居住。但易被人误为别院侍女。仅有花散里东北区内,西厅现设为文殿,可设法移至别处,且花散里心性善良,温婉和悦,正好与玉髦相投。玉望居所便这般预定下来。此时他方告知紫姬自己当年与夕颜结缘之事。紫姬见他有此段恋情,且对她隐瞒了几十载,颇显怨色。源氏笑道:“你何必怨恨?那些存活者的事我尚与你实言相告,毫无隐瞒,何况夕颜已去世多年。正因我对你特别宠爱,才毫不保留告诉你。”说罢此番话,他仿佛又见夕颜当年模样。又道:“此等情况甚是平常,别人或许也有更甚。我最恨些许女子,你对她并无多少爱恋,却仍莫名嫉妒。我也常想自制收敛,但阴差阳错,总会遇到许多可爱的女子。那夕颜便是最娇痴亲见,一往情深的。倘她在世,我将待她如明石姬一般。容貌与品性,原本因人而异。夕颜才华横溢,仅略欠幽雅,然无损她的美丽可爱。”紫姬说道:“虽至此,但亦不能与明石姬等同吧。”她对明石姬的过分得宠似有微词。然她见娇嗔小巧的明石小女公子那天真无邪,侧耳倾听的可爱之态,又觉明石姬得宠乃理所当然,亦不予计较了。
上述之事,发生于源氏三十五岁这年九月中,王室迁人六条院,得事先访得些秀美女童及年轻侍女。昔日的侍女,因走得匆忙,一个亦未带出。京都地方,毕竟地广人多,因此不过两口便找到合适的侍女。新来的侍女,皆不曾告知小姐真正身世。在五条右近家中,秘密选定传女,置备了装束,方将玉望悄悄带过去。一切完毕,于十月中迁居六条院。
源氏太政大臣为避人耳目,便请花散里作玉望的继母。对她说道:“我有一心爱之人,出于忧愤,离家出走,隐居于荒僻山乡,那时已有一女孩。这些年,我一直悄悄寻访她的下落,总杳无音讯。其间她已长大成人,如今天意中将她找到,便想将她带回身边,尽尽父亲的责任。她母亲已离世多年。你一直作夕雾中将的保护人,正好也照例请你作她的保护人吧。自幼于穷乡僻壤长大,多有鄙陋不当之处,有劳你多多调教了。”花散里听罢,坦言道:“没料到你有这么个人,多年来,怎从未听说呀?让她与明石小女公子作伴,如此甚好。源氏道:“我见你性情极好,颇似她母亲,故托你照料。”花散里道:“此处人少,常觉寂寞。如今来了小姐,再好不过呢。”院中侍女皆不知玉髦是源氏女儿,互相议论道:“不知于何处又寻了如此一人,如集古董一般,好无聊啊!”因源氏赏赐衣饰等物甚多,玉壶迁居时,共用了三辆车子。侍女、仆从。随行人等穿着打扮,皆由右近料理。所以甚为体面,丝毫不显乡野俗气。
当晚,源氏访晤玉望。众侍女久慕源氏大名,却怨无线相见,此时皆从帷屏隙缝中偷看。源俄灯光下,见源氏果然风流儒雅,俊秀非凡,皆暗暗吃惊。右近从边门将源氏引进。源氏道:“似乎特殊的意中人方可从此门过去呢。”便满面含笑于厢内坐下。又道:“灯光如此股俄,倒像前来与恋人幽会。我听说小姐想看父亲容貌,这般灯光,如何看得清呢?”便顺手将帷屏推开些。玉望不胜羞涩,忙将头扭向一边。源氏见她容貌秀美,心下异常欢喜,说道:“将灯火拨大点,太幽雅了。”右近便挑亮灯火,移近源氏。源氏微笑着说道:‘为何这般害羞呢?”她发现那双秀美的眼睛,除了夕颜的女儿,谁还能有呢?便不再客套,全然以父亲口吻说道:“多年来你音讯全无,我无时无刻不哀叹牵念。如今突然见你,恍若做梦。又想到你母亲在世时情状,更悲不自胜,无以诉说了。”便举手拭泪。他屈指计算后,又说道:“我们父女,隔绝多年,真乃世间少有,命运对我们也太俚吝了。你已长大,不应如此怕羞。我们父女欢聚,本应畅叙往事,你为何默不作声呢!”玉堂低声答道:“自蛙子之年,女儿便流落异乡,常觉万事如梦。……”声音娇嫩动听。源氏微笑着说道:“你长年飘零他乡,除我之外,谁还时刻牵挂你呢?”他觉得玉望应对自如,可窥其心性优美,聪慧伶俐。对右近吩咐完诸种事宜后,便返回本哪去了。
源氏见玉髦长得美丽,喜不自胜,便描述与紫姬听。他说道:“玉髦自幼流落异乡,于那鄙俗之地长大,我以为她定然长得粗陋鄙俗,不成样子。谁知一见之后,方觉此想法实为荒谬!我定让众人知晓我家有位美人!我弟兵部卿亲王时常倾慕我家女子,如今定教他倍尝相思之苦了。那些贪色之人在我处,个个一副正人君子模样,只因我家尚无香饵。如今我要好好调教这女孩子,定要他们原形毕露。”紫姬说道:“天下岂有这种糊涂爹!不教女儿别的,偏教她诱惑别人。真毫无道理!”源氏说道:“老实说,昔日倘如今日这般悠闲,我定叫你做绝妙香饵。当时未能想到,以至弄成此种局面。”言毕哈哈大笑。紫姬听罢,红晕满面,样子异常娇美。源氏太政即兴取来笔砚,题诗一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