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康普生太太这回倒不是要热水袋。迪尔西象拎着一只死鸡似的捏往热水袋的脖颈,来到楼梯口朝上张望。
"勒斯特没在楼上他房里?"她说。
"勒斯特压根儿没进这幢楼。我一直躺在床上等着听他的脚声。我知道他会晚来的,不过我希望他别太晚,免得让班吉明吵醒杰生,杰生一星期也只有一天能睡个懒觉。"
"您自个儿一大早就站在楼厅喊这喊那,就不怕把别人吵醒?"迪尔西说。她开始步履艰难地往楼上爬。"半小时之前我就差那小子上楼了。"
康普生太太瞧着她,一只手在下巴那儿捏紧了睡袍的领口。"你现在干什么去?"她说。
"给班吉穿好衣服,带他下来到厨房去,在那儿他就吵不着杰生和昆丁了,"迪尔西说。
"你早饭还没做吗?"
"我一边儿对付着做吧,"迪尔西说。"您还是回床上去等勒斯将来给你生火吧。今儿早上可冷呢。"
"我知道,"康普生太太说,"我一双脚都冻冰了。就是因为脚冷才把我冻醒的。"她一直瞧着迪尔西上楼,这又花了她不少时间。"你知道要是早饭开晚了杰生会发火的,"康普生太太说。
"我可没法同时做两件事情,"迪尔西说。"您快回到床上去吧,不然您又要给我添麻烦了。"
"要是你为了给班吉明穿衣服而把别的事都撂下,那让我下楼来做早饭得了。你不是不知道,早饭开晚了杰生会怎么样。"
"您弄出来的东西有谁肯吃呢?"迪尔西说。"您倒说说看。回去吧,"她说,一边费劲地往上爬。康普生太太还站在那儿,望着迪尔西一只手扶着墙,另一只手提起裙子费力地往上爬。
"你光是为了给他穿衣服就得把他叫醒吗?"她说。
迪尔西停了下来。她一只脚搁在上一级楼梯上,手扶着墙,那大团模模糊糊的身影一动不动,挡住了身后窗户里透进来的一片灰蒙蒙的光。
"这么说他还没醒?"她说。
"我方才在门口望了一眼,他还没醒,"康普生太太说。"可是他已经睡过头了。往常他一到七点半总会醒的。你也知道他从来不睡过头。"
迪尔西没有搭腔。她不再往上走,康普生太太虽然看不清楚,只是朦朦胧胧感到前面有一大团扁而圆的东西,但他也觉得出来迪尔西已稍稍垂低了脸,此刻就象雨中的一头母牛那样地站着,手里还捏着空热水袋的脖颈。
"受罪的并不是你,"康普生太太说。"这不是你的责任。你可以离开。你不用一天又一天地背这副担子。你不欠他们什么情份,你对死去的康普生先生也没什么感情,我知道你从来没喜欢过杰生,而且你也根本不想掩盖。"迪尔西一句话也没说。她慢腾腾地转过身子在楼下走去,一级一级地往下挪动脚步,就象小小孩那样,手依旧扶着增。"您回去吧,先不用管他,"她说。"别再进他屋了。我找到了勒斯特就让这小子上来。这会儿,您不用管他。"
她回到了厨房。她看了看炉火,接着把围裙从头上脱下,穿上大衣,打开通院子的门,把院子四下打量了一遍。尖利的。无孔不入的潮气袭击着她的皮肤,可是院子里空荡荡的没有一样活物。她蹑手蹑脚地走下台阶,象是怕发出响声,接着绕过厨房的拐角。她正走着,忽见勒斯特带着一副天真的神情,匆匆地从地窖的门里走出来。
迪尔西停住脚步。"你千啥去啦?"她说。
"没干啥呀,"勒斯特说,"杰生先生关照过要我看看地窖里哪儿漏水。"
"他是什么时候吩咐你的?"迪尔西说。"去年的大年初一,不是吗?"
"我想在他们睡着的时候去看看比较好,"勒斯特说。迪尔西走到地窖门口。勒斯特让开一条路,她探下头去望,黑暗中一股湿土、霉菌和橡皮的气味迎面向她扑来。
"哼,"迪尔西说。她又打量起勒斯将来了。他温顺地迎接着她的盯视,显得既清白无辜又胸襟坦白。"我不知道你在里面搞的什么鬼名堂,不过那里根本没有要你干的事。今天早上,人家折磨我,你也跟着凑热闹,是不是?你快给我上楼去伺候班吉,听见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