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真是天赋的盲目信赖,看样子一位母亲在断气之后还可以给婴儿喂最后一次奶。
但是婴儿的嘴找不到奶头,死者偷来的那一滴奶冻成了冰。于是习惯摇篮而不习惯坟墓的婴儿,就在雪底下哭了起来。
被人遗弃的孩子听到了婴儿垂死的哭声。
他把她掘出来。
他把她抱在怀里。
婴孩觉得有人抱她便不哭了。这两个孩子的脸碰在一起,婴儿发紫的嘴唇在探索男孩的面颊,仿佛在探索奶头。
小女孩已经接近血液快要凝结、心脏即将停止跳动的时刻。母亲已经把一种类似死亡的东西交给自己的女儿;尸体也能传染;这是寒气的传染。小女孩的脚、手、胳膊和双膝都冻僵了。男孩感觉到一阵可怕的寒气。
他身上有一件干燥温暖的水手上衣。他把婴儿放在死者的胸口上,脱下自己的水手上衣,把婴儿里好以后再抱起来。北风吹着雪片,他抱着孩子,差不多光着身子,继续前进。
婴儿终于找到了男孩的面颊,她的嘴贴在他的面颊上。她身上暖和了,接着就睡着了。这是两个孩子在黑暗中第一次接吻。
母亲躺在雪地上,脸朝着黑夜。但是,在这个孩子脱下衣服里起小女孩的时候,母亲说不定在阴府里正望着他呢。
第三章 多了一个累赘,痛苦的道路就更难走了
单桅船把孩子抛在岸上,离开波特兰海湾以后,已经有四个多钟头了。在他被抛弃以后的这几个钟头中间,他走呀走的,在他可能走进去的这个人类的社会里,他前后遇到了三个人:一个男人、一个女人和一个婴儿。男的留在小山上,女的躺在雪地里,婴儿在他怀里。
他累极了,也饿极了。
尽管气力衰竭,负荷加重。他却更加坚决地前进。
他现在差不多光着身子。身上还剩下的一些破衣服,冻得硬硬的,像玻璃一样锐利,割伤他的皮肤。他虽然觉得冷,可是婴儿却暖和了。他失掉的东西并没有丢掉,是她得到了。他发现这种温暖使这个可怜的小女孩重新获得了生命。他继续前进。
他紧紧地抱着她,不时弯下身子,抓一把雪擦她的脚,免得被冻伤。
有的时候,喉咙里干得冒火,他就拿一点雪放在嘴里咂,虽然暂时制止了口渴,可是身上却觉得发烧。想减轻却反而加重了。
暴风雪强烈到一种难以形容的程度;如果说暴风雪可以跟洪水一样酿成大灾的话,这儿就是这种情形。暴风雪扫荡着海岸,同时也搅动着海洋。这可能就是迷路的单桅船在同暗礁斗争中遭到破坏的时候。
他在北风中前进。穿过广漠的雪地,朝东走去。他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他很久看不见烟了。像这一类指路的目标,在黑夜里很快就会消失的;何况熄火的时间也早已过了。再说,他也可能弄错,说不定他走的这个方向既没有城市,也没有村庄。
既然说不定,他就坚持下去。
婴儿哭了两三次。他一面走一面摇,她才安静下来,不哭了。末了,她又睡着了,而且睡得很熟。他虽然自己冻得发抖,却觉得她身上挺暖和。
他不时地把她脖子周围的衣眼里紧,免得敞开的地方结霜,免得衣服和婴孩之间有融化的雪水流进去。
原野高低不平。狂风把积雪堆在低洼的地方,人小雪深,他差不多要钻进雪里去。他只得半截身子陷在雪里挣扎着前进。他用膝盖顶着雪前进。
穿过了山谷,又到了雪很薄的高原,北风扫清了积雪。他发现地面上有薄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