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赶快从炉子里取出烤好的白面包,挑出十块,也可能是十块,放到一个长托盘里,给捷里柯夫的杂货铺送去。赶回来又紧着把白面包和奶油面包装两普特,提着篮子么神学院给人学生们送早点。我站在神学院饭厅口,把面包发放给大学生,“记帐”或收“现金”。神学院里有个叫古色夫的教授,是列夫托尔斯泰的持不同政见者。所以我还可以听听他们关于托翁的争论。我有时候还从事一些“地下”工作,面包下面放几本小册子,偷偷地送到大学生手中,他们也常常把书籍或纸条塞进篮子里。
每周有一次我得远行,去疯人院,在那儿精神病学家别赫捷罗夫给大学生们上实例教学课。我还记得他讲一个躁狂病人,病人当时已站到了教室门口,他模样怪怪的,身着白色病号服,个子很高,头上顶着尖简帽,看见他那样儿,我忍不住笑了出来。他经过我时特意停留片刻,然后瞪了我一 眼。可把我吓坏了,我一个劲儿往后缩,仿佛他那黑眼睛放射的光芒刺进了我的心脏似的。精神病学家援着胡子讲课时,我一直用手护着像是被火燎了似的脸。
病人语调低沉,白色病号服里伸出他可怕的细长的手,手指也一样可怕的细长,那样子像是在索取什么。也许是我的幻觉,我觉得他的整个身体都在拉长延伸。他的那只黑手仿佛随时都可以卡住我的咽喉,尤其那张干瘪的瘦脸上黑眼窝里的眼睛,放射出威严、凶狠的锐利光芒。
听课的二十几个学生望着这个头戴怪帽的疯子,有几个学生笑了,其他的大多数学生在冥想苦想。他们平淡无奇的目光根本就没法和疯子炙烈的目光较量。疯子很可怕,他身上有种说不出的傲气,他真傲气。
大学生们一个个变成了不会说话的鱼,教室里鸦雀无声,只有教授那清脆的声音在教室回荡,教授每提一问,疯子就会低声喝斥,他的声音像是从地板下,或者没有窗子的白墙后面发出来的。疯子的言行举止很高贵,像教堂里的大主教一样舒缓、庄重和威严。
当天夜里,我就写下一首描写疯子的诗,疯子的形象在我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他搅得我被食难安,在我的诗中,我称这位疯子为“万王之首,上帝的贵客”。
我的工作十分繁忙,几乎没有空闲时间看书。从晚上六 点开始,一直到第二天中午,午后我还得补觉所以看书的时间就得偷空儿了,当揉好一团面,另一团还没发酵好,面包也已经进炉时,我才可以拿起书读一读。面包师见我差不多已经入门了,他干得就更少了。他还用和气而古怪的声间教导我:“你挺能干,再过一两年,你就可以出徒当面包师了,简直是笑话。你这么年轻,没人听你的,也没人看重你……”他极为反对我埋在书堆里:“我看你还是别读书了,最好是睡它一觉。”他经常这样关切地对我说,但他傺不问过我读些什么书。
他的最大癖好就是做千奇百怪的梦,梦想着地下埋藏的金银财宝,迷恋那个圆球似的短腿姑娘。短腿姑娘经常在夜里和他约会,她一来他就把她带到堆面粉的门洞里,要是天太冷,他就耸耸鼻子说:“你出去半小时吧。”
我一边向外走,一边想:“他们的恋爱方式和书本里描写的可是相去甚远呵。……”面包坊后面的小房间住着老板的妹妹,我经常给她烧茶炊但极力避免和她见面,因为一见到她,我就局促不安,很不自然她总是用孩子般的眼睛令人难堪地望着我,就像我们初次见面时一样,我觉得她的眼神中含有一种讥讽我的笑容。
我好像有使不完的劲儿,所以看上去显得粗粗笨笨。面包师见我居然能够挪动五普特重的面袋,就不无遗憾地说““你劲儿大的顶三个人,可异讲到灵烽,你就完了,看你长得又瘦又高,但还是一头又蠢又笨的的牛……”这时的我虽读了不少书,也爱读诗还开始写诗了,可我还是说:“我自个儿”这句土话。我知道这话听上去很笨,没文化似的,可我总觉得用这个粗糙的词语才可以表达出我纷乱的思绪。有些时候,为了反抗那些难以容忍的事情时,我就故意把话说得很粗鲁很野蛮。
一个曾教过我的数学系大学生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