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直是笑话”,几乎成了伊凡柯茨米奇布托宁的口头语,他说这话时自个儿不笑,只是和言悦色地眨巴眨巴眼,耸耸鼻子,开合一下鼻孔了事。
他的梦是日有所思,日有所见,而夜有所梦,所以和现实生活一样的乏味和枯燥。我真不明白他怎么会那么那么津津乐道于讲梦,而现实生活中的真人真事,他却视若无睹,从不轻意提起”一件轰动性新闻:茶商之女因不满婚姻,出嫁当天即开枪自荆几千名青年为她送葬。大学生们在她坟前发表演说,警察出动驱散了他们。这时我们面包坊隔壁的房间里,大家正为这个悲剧事件争论不休呢。小铺后面的大房间里挤满了大学生,我们在地下室都能听到他们愤怒的叫喊声和狂热的辨论声。
“我看这个姑娘是小时候欠揍。”布托宁发表了他的看法,接着又说起了他心爱的梦:“我可能是在池子里捉鲫鱼,一个警察猛然大喊:“站祝你好大的胆子。”我无处可逃,一着急就往水里扎,然后吓桓了……”布托宁虽是不大关心周围的现实生活,即使如此,没过多久他还是觉察出了小杂货铺的不同寻常。小店里的服务员是两个爱读书但很外行的姑娘,一个是老板的妹妹,一个是老板妹妹的好朋友,高高的个子,粉红色的脸颊,一双温柔可人的眼睛。
大学生们是这家店铺的常客,他们每到小铺后面的大房子里就不停地争辩,或高谈阔论,或小声低语,一 坐就是小半天。真正的店老板不怎么管事,而我却东张罗西张罗俨然店老板般。
“你是老板的亲戚吧?”布托宁问我,“要不就是想招你为妹夫,对不对?”简直是笑话。那帮大学生干吗老来这儿捣乱?
看姑娘?……嗯,也许可能……但那两个姑娘没那么漂亮,什不得……依我看,这群大学生吃面包的积极性超过了看姑娘……几乎每天早上五六点钟时,就会有一个短腿姑娘准时出现在面包坊窗外的街上,她的身体组成很奇特,像是由一个小小球体构成的大球体,就跟一袋子面瓜似的。她赤足走到地下室的窗子时,就边打呵欠边喊:“瓦西尼亚。”
她长着一头黄黄的卷发,像是一串串小圆环挂在圆鼓鼓、红通通的脸上和扁扁的前额上,撩着她睡意朦胧的双眼。她懒洋洋地用那双婴儿般的小手撩开眼前的头发”那样子真滑稽。
面对这样一个姑娘你能怎么办?我叫醒布托宁,他睁开眼说:“来了?”
“你这不瞧见了吗?”
“睡好了吗?”
“当然好了。”
“梦见什么了?”
“记不清了……”
此刻,整个城市都在寂静之中。只有遥远的地方传来清道夫挥动扫把的声音,一觉儿醒来的小麻雀欢快地叫着,地下室的窗子也在享受阳光的抚慰,我十分钟情于这样宁静的清晨。
面包师贪婪地把毛茸茸的手从窗子伸出去抚摸姑娘的光脚丫,姑娘若无其事地任凭弄,两只温柔顺从的眼睛毫无表情地眨巴着。
“彼什柯夫。面包熟了,快点取出来。”
我把铁篦子抽了出来,面包师从上面抓了十来个小甜饼、面包圈和白包丢进姑娘的裙子里。她把热甜饼从左手倒到右手,又送到嘴边,张开嘴用黄黄的细碎牙齿啃了起来,烫得她边吃边哼哼。
布托宁痴迷地望着他的姑娘:
“快把裙襟放下来,你这不害羞的丫头。”
圆姑娘走后,他又夸奖起她了:
“看到了吧?多像一只绵羊,她一头卷发。老弟,我还是个童男子呢,我从不不和娘儿们鬼混,只和小姑娘交朋友。这已经是我的第十三个姑娘了,她是尼基弗勒奇的干闺女。”
听他得意洋洋的满足话,我私下里琢磨:“莫非我也得这样活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