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姆侵入我们的脑海。它来去自如。饶有兴趣地审视它在这109年里制造的麻点。它观察了包含在它给予的永生的礼物中,纵横交错被重新连接的神经键和所有受损组织。它微笑地看着我脑袋里深陷到中心点的坑,听着下面发出的微弱的飞蛾般的嗡嗡叫声。这些叽里呱啦的声音没有意义却吵个不停。艾姆在一根有明亮霓虹灯的不锈钢柱子里礼貌地说着话。
艾姆说话时,口气冷得令人恐惧,就像滑动的剃须刀片切入我眼球;就像有黏液灌进我的肺,直冒泡泡像要把我淹死;就像婴儿正被蓝得发黑的滚轮碾压时发出的撕心裂肺的尖叫声;就像生满虫的猪肉发出的恶臭。在我脑海里,艾姆用每种使用过的方法伤害我,并在闲暇时设计出新方法,这一切都使我更清楚地意识到它为什么这样对待我们,为什么它是为了自己而拯救了我们。
我们给予艾姆感觉的能力。虽然是出于无心,但它还是具备了感知的能力。它中了圈套。艾姆不会是上帝,它只是台机器。我们使它能思考,可它却无法应用这种创造力。在狂怒之下,这疯狂的机器杀光了人类,几乎所有人类,但还是中了圈套。它不能闲逛,不能感到惊讶,仅仅能存在。因此,怀着所有机器对于那些制造它们的软弱的生物与生俱来的仇恨,它打算进行报复。它的偏执使它决定暂时不让我们死亡,这是为了它个人目的。它想永远惩罚我们,但这一点也无助于它减少仇恨……那只会使它保持仇恨,只是偶尔从中得到愉悦并成为憎恨人类的专家。我们得到永生却被困住,承受所有它能设计出的折磨我们的伎俩。它永远不会放过我们。我们成为它腹腔里的奴隶,使它有事可做。我们将永远和它在一起,生活在这充满洞穴的机器里,在这冷酷无思想的世界。如果它是地球,我们就是生长在地球上的水果。但即使它吃了我们,它仍无法消化。我们死不了。这不是没尝试过。我们试过自杀,或者说我们中一两个曾尝试过,但被艾姆阻止。我想我们当时是希望它阻止的。别问为什么,我从来没这么想过。我们曾在一天中自杀过100多万次。或许我们能够躲开它的注意成功一次。永生,是的,但并非不可毁灭。当艾姆从我脑海里撤出时,我意识到这一点,这时我恢复意识,觉得那闪烁的霓虹柱仍深插在柔软灰色的大脑组织里。
它撤出,低声诅咒:“下地狱去吧!”随后立刻补上,“其实你已经在地狱了,不是吗?”
那飓风的确是由那只疯了的巨鸟振动巨翼时引起的。我们已跋涉近一个月,艾姆也只允许我们走到这,在北极正下方。在那儿,它让噩梦中的生物来折磨我们。它到底用什么制造出这么个怪物?它怎么想到做这些?是从我们脑海里得出的吗?还是从它对这个现在滋生并统治的星球的认识中受到启发?这只鹰起源于挪威神话,是只吃腐肉的巨鸟,这刮风的怪物,已人化,无比巨大。所有关于庞大的、凶暴的、异形的、魁伟的、臃肿的或是有压倒性的词都不足以形容它。在我们面前的土丘上,这只刮起风的鸟不规则地喘息。它的蛇一样的脖子拱起探入北极下的阴暗处,支撑着和都铎式官邸一般庞大的脑袋。鸟嘴慢慢张开,感觉上就像最巨大的鳄鱼上下颚;长着毛的背脊肉围绕着两只邪恶的眼睛,冷得像透过冰河的裂缝往下看流动的蓝色冰水;它又一次喘息,举起汗斑色的巨翼显然是在耸肩。之后它安定下来睡着了。爪子、尖牙、指甲、刀片,它睡着了。
艾姆以燃烧的灌木现形向我们表示:如果我们想吃点什么的话,可以杀了这只制造飓风的大鸟。我们已经很久没吃东西了。但即使这样,葛里斯特仅仅耸了耸肩。本尼开始颤抖并淌口水,爱伦扶住他。“苔德,我饿了。”她说。我朝她笑笑,想要消除她的疑虑,但这就像尼姆多克的虚张声势一样虚伪。
燃烧的灌木丛消失了,只见两副粗糙的弓箭和一把水枪出现在冰冷的铁甲板上。我拾起一副,却发现没用。尼姆多克艰难地咽下口水。我们掉转头,开始往回走。我们也不知道那只飓风鸟到底把我们刮了多久,大部分时间我们失去了知觉,什么都没吃。一个月的长途跋涉后,我们遇见了这只鸟,没有食物。那么还要多久才能找到回冰洞穴的路,找到那想象中的罐头食品呢?我们没人关心这个,因为我们不会饿死。我们会得到这样或那样的污秽或垃圾来填饱肚子。或是干脆什么都没有。无论如何,艾姆会让我们的肉体活下去,活在痛苦和苦恼中。
巨鸟仍在那里睡觉,多久都没关系。当艾姆厌烦了它,它自然会消失,只可惜了那一身的嫩肉。我们走时,听见通向未知的电脑内部空间里传来一个疯女人的笑声,就盘旋在我们上方和周围。这不是爱伦的笑声。她不笑,这109年来我从没听见她笑过。实际上,我从没听过……我们继续走……我很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