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见自己在尖叫,下颚生疼。我手脚并用,急忙爬过布满无尽铆钉的冰冷的金属地板。那味道令我窒息,使我的脑袋像被雷打过一样剧烈疼痛,逼得我恐惧地四处逃跑。我像蟑螂一般逃窜,在地上游走,钻进外面的黑暗中,但那东西仍然无情地追逐着我。
其他人都还坐在那里,围坐在火光边大笑……笑得那么歇斯底里,就像浓密的烟直升入黑暗。我急忙跑开,躲起来。已经过了几个小时、几天,甚至几年了,他们却从不告诉我。
爱伦责怪我,说我生闷气。尼姆多克则试着说服我,说他们大笑只是对紧张情绪的条件反射。但是我知道这不是当子弹射中旁边的人时士兵所会感觉的那种宽慰。我也知道这不是条件反射。他们憎恨我。他们肯定是与我作对的,而艾姆也能感觉到这一点,并且利用这种仇恨使我的处境更糟糕。我们有永久的生命,并能返老还童,一直保持着艾姆带我们下来时的年龄。他们憎恨我,就是因为我是其中最年轻的也是受艾姆影响最小的。
我很清楚。天啊,我一清二楚。本尼曾经是个出色的理论家,一个大学教授,而现在他充其量是半个人,一大半是猿;他曾很英俊,而机器把他的容貌毁了;他曾很清醒,机器把他给逼疯。
葛里斯特曾是个英雄,一个尽责的反战者;他是个和平的倡导者;是个策划者、实践者、一个朝前看的人。艾姆把他变成一个对事情发展无所谓的人,对自己曾关切的事变得冷漠。艾姆窃取了他的热情。尼姆多克常一个人走进黑暗,在里面呆好久。我不知道他在那里干了些什么,艾姆从不让我们知道。但每次葛里斯特回来总是显得脸色苍白没有血色,并且摇摇晃晃地颤抖。艾姆用特殊的方法打击他,连我们也不知道怎么样。关于爱伦,艾姆从不惹她,却使她变得比以前更像个荡妇。她用尽花言巧语,所有关于真爱的记忆,说尽所有谎言让我们相信:在艾姆抓住她带她下来和我们一起前她还是个处女。
我是其中唯一保持理智清醒的人。真的!艾姆没有干扰我的大脑。一点也没有。我所要忍受的仅是他给我们带来的一切。所有的幻觉、噩梦和折磨。但这些人渣,4个都是。他们联合起来与我作对。我总是疏远他们,提防他们。这机会已经过去了,我开始哭泣。哦,耶稣,仁慈的耶稣啊,如果真的有耶稣或者有上帝,请千万千万让我们离开这里,或者干脆杀了我们。因为在这时我已彻底意识到,因此我能说出来:艾姆打算永远把我们囚禁于他腹中,一直折磨我们。这机器憎恨我们,在此前没有任何一种有知觉的生物这样恨过我们。我们很无助。事实也惊人地清楚:如果真的有个仁慈的耶稣,如果真有上帝,那艾姆就是上帝。
飓风袭击了我们,威力很巨大,就像冰川倒入大海。风就要把我们撕裂,沿着由计算机连线的弯弯曲曲的黑暗道路拼命地刮。爱伦惊叫了起来,她被风卷起,迎面猛摔到一大堆发出唧唧喳喳声的机器上。这些机器各自发出的刺耳声音就像四处乱飞的蝙蝠。怒吼的狂风把她托起,猛击着她。当她转过黑暗道路的一个拐角时,脸上满是鲜血,双眼紧闭。
我们都无法靠近她。我们都努力抓住附近的凸出物:本尼把自己嵌入两个的巨大的柜子之间;尼姆多克紧紧抓住我们上方10多米的狭小通道的栏杆;葛里斯特头朝下紧贴着个壁龛。壁龛由两个大机器组成,机器表面是玻璃指针盘,指针在红黄两色的线间前后摇摆,而其意义我们至今还无法猜测。
我的指尖在滑过铁甲板时被磨破。狂风抽动、鞭打着我,怒吼着追着我,并把我从甲板上一个银的细小的缝里拖出来再塞进另一个,我在其间发抖、打颤,随之摇摇摆摆。我的脑袋一团乱,充满大脑部件零散的丁当作响在震动的狂暴中膨胀又收缩。这风是只疯了的巨鸟在振动巨翼时发出的尖叫。接着我们被刮起,来到了一条暗道中。那是个废墟,充满碎玻璃、腐烂的缆线和生锈的金属。谁也没来过这么遥远的地方……
跟在爱伦后面飘了半公里,我看见她不时撞向金属墙,然后又飘起来,与我们一起在刺骨而猛烈的、永不停歇的飓风中尖叫。突然,风停了,我们都掉了下来。我们已经在风中无休止地飘了很久,我想应该有几个星期,我们掉下来,重重撞击地板,我身上青一块紫一块。我听见自己在呻吟,但还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