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记得阿姆斯特丹会议吗?”哈里希笑眯眯地问。
“那次会议我没参加。是,呃,五年前的事了吧?”麦克白皱了一下眉头,刚才坐车来这里时那种不安的感觉,忽然又向他袭来。
“对啦,五年,”哈里希说,“当时你我都接近各自事业的巅峰,我俩研究的领域虽有区别,但殊途同归呀。显然,我们的研究将会改变科学史的进程。”
“我和你可不一样,博士。”麦克白说,他察觉自己说话的声音里有一丝愤怒。
“原谅我,呵呵,回到正题,”哈里希吮了口酒,“你还记得我向大会提交的那篇论文吗?”
麦克白在记忆中搜寻:“好像讨论的是霍金的热力学时间箭头观念吧。”
哈里希点点头:“霍金说过,在热力学时间箭头的方向上,无序度总是增加的,换句话说,熵①总是增加的。另外还有一个心理学时间箭头,指向人们感知时间流逝的方向,在这个方向上,我们总是记住过去而不是未来。无序度之所以随时间增加,原因在于我们是在无序度增加的方向上测量时间。”
【注:熵:一个系统的无序度的量度。按照热力学第二定律,它必须永远增加。(《时间简史续编》161页)】
“是的,”麦克白说,“我记得你指出如果能够在一个封闭系统中,降低无序度,也就是减少熵的话,那么系统就会在时间上反向运行。”
“在人的心理感知上,时间倒流啦,是这样。还回想得起我论文的要点吗?”
麦克白压抑着心中对这个话题的厌恶感,叹口气说道:“你设计了一种经由反物质轰击形成的封闭系统,你认为这个系统能够使熵减少,我不记得细节了。”
“你不记得细节了。”哈里希盯视着麦克白说,“呃,阿姆斯特丹会议过去很久啦,你说得没错,你没有出席那次会议。”哈里希嘶嘶地笑起来,喉咙像生了锈一样。
麦克白觉得嘴唇发干,喝了一口酒。“我当时正在研究黑洞问题的一个枝节,关于分子间的熵的弹性边界问题。”
“你的研究击中了我理论中的一个弱点,边界定义,麦克白。麻省理工学院的桑布朗德在他的论文中运用你的成果驳倒了我。他指出我设计的封闭系统忽略了系统边界,意思是虽然系统内的熵减少了,但屏蔽系统的边界的熵却增加了。”哈里希苍白的嘴唇颤抖着,“知道吗?这就意味着,总熵在整个系统中并不像我当初想像的那样会减少。”
麦克白说不出话,眼睛避开哈里希的直视。他感到手心发烫,手中的雪利酒杯黏乎乎的。
“桑布朗德运用你的理论破坏了我的事业,败坏了我的名誉,麦克白。阿姆斯特丹会议以后,我在所有的酒会上都被人看成一个蠢货,最后,我的科研经费被取消,我自己也被大学开除啦。”哈里希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窗户边。
麦克白打个寒噤,想起身告辞,结束这次奇怪的约会。却听哈里希说:“我们的晚餐应该好了,请稍坐,我去厨房看看。”
哈里希进了厨房。厨房里传出的微波炉轻微的“哗哔”声,让麦克白感到一种不祥的寂静。他从衣袋中掏出手表,放在桌子上,好看时间。不一会儿,哈里希端来两碗冒着热气的马铃薯乳酪汤。两个人在沉默中吃晚餐,麦克白觉得碗里的汤简直就像咸盐水一样难吃。
“你知道我在阿姆斯特丹会议之后做了些什么吗?”哈里希突然开口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