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实在太沮丧了,说话时一定难过得像个被人遗弃的小该子。我说:“如果朝那个方向走,这扇门能把我带到多久以前的过去?”我转到门洞的另一侧,面向我刚才站立的方向。
巴沙拉特也转过来,站在我身旁。穿过门洞望去,里面的景象和门洞外面完全一样。巴沙拉特伸出手臂,穿过门洞。手臂停在空中,好像遇到了一堵看不见的墙。我更仔细地望过去,这才注意到桌上放着一盏铜灯。灯焰没有半点闪烁,一动不动,仿佛固定在那里。门洞里面的房间好像嵌在最透明的琥珀里一般,没有任何动静。
“您现在看到的是这个房间上个星期的样子。”巴沙拉特说,“再过大约二十年,这扇门的左侧才能进入,人们可以从这一侧进去,访问他们的过去。或者,”他领着我回到他最初展示给我看的那一侧,“我们也可以现在就从右侧进入,去访问未来。但这扇门恐怕无法让您回到您的青拜时代。”
“您在开罗的那扇门呢?”我问。
他点点头,“那扇门还在那里,现在是我的儿子负责那边的店铺。”
“我可以先去开罗,用那扇门回到二十年前的开罗,从那儿一路旅行,来到巴格达。对吗?”
“对,那样的旅行是可行的,如果这是您的愿望的话。”
“这是我的愿望。”我说,“您能告诉我到了开罗后怎么才能找到您的店铺吗?”
“有些事我们必须先谈谈。”巴拉沙特说,“我不会询问您的目的,我会等待,直到您愿意告诉我的那一天。但我必须提醒您:已经发生的事是无法改变的。”
“我知道。”我说。
“所以,过去降临在您身上的不幸,您是无法避开的。无论安拉赐予您的是什么,您只能接受下来。”
“这一生中,我每天都在提醒自己别忘了这句话。”
“这样的话,我很荣幸尽我所能协助您。”他说。
他拿出纸笔和墨水,开始书写。“我会为您写一封信,或许有助于您的旅途。”他把信折好,在页边滴了些熔化的蜡,用他的戒指在上面按下印记。“您到开罗以后,把它交给我儿子,他就会让您进入在开罗的年门。”
像我这样的商人自然惯于用华丽的词藻表达谢意。但我从来没有像感谢巴沙拉特那样言语丰赡[shàn],感情激动,而且每一个字都是发自内心深处。他指点我到开罗后怎么找到他的店铺,我则向他保证,回来以后一定源源本本地把一切都告诉他。我正打算告辞,突然想起一件事。“您在这里的这扇门通向未来,也就是说,您确切地知道,至少今后二十年内,您和这家店会一直在这儿,屹立不倒。”
“不错,是这样。”巴沙拉特说。
我正想问他是不是见过他年长的自己,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如果回答是“不”,那当然是因为他年长的自己已经不在人世了。那样的话,我实际上就是在问他是不是知道自己的死期。这样一个不问目的便施恩于我的人,我有什么资格向他提出这种问题呢?从他的表情上,我看出他知道了我打算问什么,于是我低下头,向他谦恭地表示敬意。他点了点头.接受了我的致歉。我这才回到家中,安排旅行事宜。
商队两个月后才抵达开罗。这段时间里,盘踞在我心中的是什么事?陛下,我这就向您禀报我没有告诉巴拉沙特的事情。我从前结过婚,那是二十年前的事了,娶的是一个名叫纳吉娅的女子。她的身姿像柳枝一样轻盈,脸庞像月亮一般可爱,她的善良和温柔更是俘虏了我的心。结婚的时候,我刚刚开始做买卖,生活虽不富裕,但也没什么欠缺。
结婚一年后,我准备启程去巴士拉见一个贩奴船长。我找到了一个好机会,可以靠贩卖奴隶赚一笔钱。但纳吉娅不同意。我提醒她,拥有奴隶并不犯法,只要善待他们就行。但她说,我不可能知道我的买家会怎么对待他们的奴隶,所以应该只贩卖货物,而不是人。
我离家远行的那天早晨,纳吉娅和我大吵了一架。我对她恶语相加。一想起那些话就让我羞愧不已,所以恳请陛下原谅我不在此重复了。我怒气冲冲地上路,从此再也没见过她。我走后一些日子,一座清真寺的墙壁倒塌下来,她受了很重的伤。她被送到大清真寺,但那里的大夫也救不了她。不久以后,她死了。我直到一个星期后返程回家才知道她的死讯。我感到仿佛是我用自己的双手杀死了她。
地狱的煎熬比得上我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所经受的折磨吗?这个问题,我只差一点就有了答案,因为内疚之心险些让我丧命。我敢说,我受到的折磨正是来自地狱。悲痛像冥世的烈焰,灼烧着我的身体,却并没有灼伤我的肌肤,只让我的心痛苦不已,再也经不起任何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