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维梓 译
理查德惊诧英名地凝视那位躺在医院病床上的人:“塔尔伯特叔叔,您在开玩笑吧!”
“不,亲爱的,死到临头的人是不会说笑的。我说的是真话,尽管我也知道很难令人相信,我已一百三十岁,证件可以证明这一点的。”
理查德怀疑地瞅着塔尔伯特递来的皮夹子,那东西被纸片塞得鼓鼓囊囊,用手一摸就知道里面有个什么小小的硬玩意。
塔尔伯特疲倦地合上双眼,看样子由于说话所耗费的精力使他难以承受。
“再说一遍,在1870年我还是个年轻的科学家,我发现了返老还童的公式,当时我对任何人都没有宣布。在制成药片以后也只敢在自己身上来试验,结果是神奇无比。我一共只制造了六片,后来又毁掉了那公式……”
这个垂死者由于疲惫而沉默起来,理查德惶惑地盯住他,一股凉气爬上了背脊,闻所未闻的消息对理查德来说犹如做梦一场……这是胡言谵语吗?老人的确非常虚弱,也可能已经神志不清,但是如果不去注意那苍白如土的脸色,病人看上去实在只是个中年人:皮肤富有弹性,面部线条明朗。而理查德清楚地知道塔尔伯特无论如何也在七十岁以上了,难道做了整形手术,绷紧了皮肤?那么头发的事情又怎么解释呢——它们又浓又密又黑又亮,加上连手都很丰润而不带半点皱纹!
塔尔伯特叹口气又张开了眼睛:
“现在我把一切都交给了您,理查德,这场车祸毁掉了我,而且我也绝不愿意成为残废人再活下去。只剩下二片药片,每一片能使人年轻二十岁,换句话说,您有四十年偷来的时间可以支配。在皮夹中间标明‘止痛片’的玻璃药管里面,您可以找到它们。平时我是放在专门的小瓶里,但上星期被打碎了,所以暂时藏在这里,你得找个更妥善的地方放好。”
理查德迷惑不解地摇摇头:
“您为什么要找上我呢?您应该有些更近的亲人不是?我只是在小时候才见过您一次……”
“正因为如此,您是我唯一能找的人了,您多大了?”
“四十岁。”
“对了。说来我们认识该有三十年了,甚至在您认识我的那时我就已经是中年人了。您所不知道的是——那时我已是第三次人到中年,现在我们又再次偶然重逢,难道我的外貌还不足以使您吃惊吗?”
“我承认……这实在奇怪……”
“事实如此,我一生服用过四次药片,每次服用以后都彻底断绝了和原有周围人的一切来往。除了您以外,我的熟人中没人在我再生后又遇见过我……”
塔尔伯特的脸突然由于剧疼而扭曲变形,理查德慌手慌脚按了铃,同时战栗不已地望着这位死神已经迫近的人。
“到时候了,理查德,收好您的皮夹。”塔尔伯特努力做出一丝微笑,“听我的劝告去服用药片,您在生活中不太顺利,重新去做个小伙子并开始新的生活吧。”
当理查德打医院回来时已是午夜三更,他精疲力尽,一下子扑在床上就倒头大睡。
早上醒来,他发现和他同屋的阿尔奇和戴维已绎出去了,他们仨经济都十分拮据,为了省钱而挤在一起,倒也能和睦相处。但此刻理查德却为能独自一人在家而暗中庆幸,他不想和任何人分享塔尔伯特的遗产。
他和医院通了电话,知道塔尔伯特已于夜间去世,尽管这并不出所料,他还是相当难过。现在只有他独自知道这惊人的秘密了。
他坐在桌旁仔细审阅皮夹里的内容,没什么可怀疑的。他打开瓶塞,抖落出那两片药片,洁白而平整,在手掌中显得十分诱人,难道它能给人以四十年的青春?
在激动过去以后,理查德迅速把药片放了回去。他在这空寂的房间感到烦躁,在室内来回踱步反复思量:拿这些药片怎么办?他应该吃下去还是扔掉?他有勇气吃下去吗?他又有勇气去毁掉它们吗?纷乱的思绪在他脑海中交汇——喜悦、恐惧、希冀和后怕……
这都得怪那惹祸的药片,他想。于是他把小药瓶放进起居室书桌属于他的那个抽屉里,和塔尔伯特的证件放在一起。今天是星期六,他何不利用这两天的假期作一次短途旅行,顺便也好在路上再斟酌一番?他走进自己的卧室,收拾一下就出发了。
……在星期天快结束时,理查德仍然无法作出那个该死的决定。他坐在路旁,两手插袋,脚底无意识地搓揉发黄的落叶,现在他才意识到自己要下这个决心有多么不容易。是的,理查德在生活上并不太成功,根据母亲的意愿他中学毕业后进了邮局,是个铁饭碗。多年来他过着平庸的小职员的日子,碌碌无为。
有时他反复夸口说,他自己也那么相信,如果当时他念完大学,肯定能混上个好差使,这对他不在话下……现在这种可能性已经出现,他能回到二十岁,重新上大学,多年来积攒的钱支付学费总是可以的。然而理查德这才发现,他没有胆量这么做,过去的那些大话只不过是他为自己所找的一个借口而已。只要服下药片,他就得和自己所有的一切——工作、朋友、环境——统统割断联系,去新的地方,谈何容易!
那么把药片送给专家们去分析其中成份如何?让塔尔伯特的发明造福于人类?不,不行!难道这个世界上的人口还嫌太少吗?而且万一这秘密落在心术不正的人手中呢?他也不敢。
理查德终于明白自己决定不了这个问题,他想起戴维和阿尔奇。不,阿尔奇不行,他太易于冲动,毛手毛脚的;只有戴维值得信赖,为人正直,明白事理,和他一起商量并行动肯定要比一个人强些。
理查德决定马上返回伦敦。他从侯车室打了电话回家,想约戴维在外面单独会见。
电铃刚一响对方就拿起了话筒,并问:“是戴维吗?”这是阿尔奇的声音。
“不,我是理查德。”他赶紧回答说。
“你跑到哪儿去啦?赶快回来吧。戴维出走了,他溜之大吉了。昨天周六晚上我们一齐回来,中途我要去看望朋友,而他说头疼先回家,这以后我就再没见着他,这卑鄙的家伙……我朝所有可能的地方都打了电话,他肯定溜了,施了金蝉脱壳之计来耍我们。”
“阿尔奇,你这样说话太过份了。他也许是出了什么事呢?”
“屁事也没有,依我看他在过着双重生活,在什么地方还有个房子和姑娘鬼混在一起,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他尽管回了家,但箱子还在这里,只是在临走前换了衣服,他的西装挂在他的椅上。有一件事他没说谎:他的头真地疼过,因为书桌上有个装止痛片的空瓶子……”
理查德好似当头一棒,魂飞魄散!他把药瓶放在哪里了?两片药片……四十年……啊,上帝!难道戴维他……
阿尔奇的声音还在他耳旁不断地响着:“我当然不去管他的私生活,但是不该让别人来承担他乱搞的后果……”
理查德惊然一惊,结结巴巴地问:“什么后果?”
“私生子J刚刚生的,我在他床上找到时还裹在睡衣里,拼命地哭叫。小家伙长得和戴维一模一样,简直是个复制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