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摸一下她的手。吃完早餐,他带她去参观他们给他的世界。
他们并肩站在最高一座塔顶的骑楼里。莎拉穿著绿裙,赖伦铎尔披着灰斗篷。赖伦铎尔让城堡飞起在空中,飞过波涛汹涌的海洋。海中出现长颈的蛇状怪物看他们飞过。他让城堡飞到地底下的巨窟,钟乳石滴着水发出奇异的绿光,盲眼的白羊在城垛外哀鸣。他笑着拍拍掌,眼前就出现茂密的丛林,有各色各样的巨大花朵,尖齿的猿猴在树梢啾啾而鸣。他再度击掌,天井的土地突然变成沙滩,他们在荒凉的灰色海洋旁边,有一只翅膀透明的巨大蓝鸟在天空盘旋。他带她又去了许多地方。黄昏终于降临,城堡飞回到山谷旁的山脊上。莎拉看见谷底的黑森林,就是昨晚他找到她的地方,也听到野鸽子的凄鸣。
“这世界并不算太坏。”她对他说。
“还不错。”他回答,手放在骑楼的栏杆上,眼睛望着谷底。“还不算太坏。从前有一次我还徒步旅行过,拿着长剑,到处探险。”他低声轻笑。“但这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现在我对这世界每一处山谷河流都了如指掌,再也没有什么新鲜的东西。”
他注视着她,又习惯性地耸耸肩。“也许还有更糟的地狱,至少这是我的世界。”
“跟我走吧。”她说:“我们去找关口,然后一起闯关。还有很多别的世界,也不像这世界那么奇异美丽,但至少你不必孤独下去。”
他又耸耸肩膀,无所谓地说:“你说来容易。我早就找到关口了。守卫也不会拦阻我。我试过进入别的世界,但一转眼我又回到这城堡里。不成,我走不掉的。”
她握住他的手。“真是可怜,一个人孤独这么久,你一定很坚强。假如换了我,我早就发疯了。”
他笑了,笑声中带看苦涩的味道。“莎拉,我已经发疯过不止千万次了。他们每次都治好我,每次都治好我。”又耸耸肩,他搂住她肩膀。“进去吧,天快黑了。”
他们走向她的寝室,赖伦铎尔拿来食物──热面包、烤肉和酒。他们坐在床边,一面吃,一面谈天。
“为什么你会到这里来?”她问他,“你怎么触怒了他们?从前你是什么人?”
“我也几乎记不得了。祇有在梦里,我才能依稀回忆起往事。但我已分不清楚,那些是真事,那些是我的幻想。”他叹息着。“有时我梦见我曾是另一个世界里威严的国王。我的罪过是我将国家治理得太好。我的子民生活得太幸福,就忘记敬拜七帝,他们的庙宇也倒塌了。一天早上我在我的城堡里醒来,就发现我到了这里。仆人、子民……我的世界全不见了,包括我的妻子,全都不见了。
“但是这不是唯一的梦。有时我又依稀记得,我也曾几乎是神。我有极大的法力,几乎超越七帝。单打独斗,他们中任何一个都不是我的对手。他们怕我胜过他们,联手合攻,把我放逐到这里来,祇留给我一点点法力。我还是神时,总是教人们彼此相爱,彼此合作。
七帝就故意将这些都夺走,让我永远孤独。
“这还不是最糟的。有时我又觉得,我一直就在这里。无数万年前,我就生在这里。所有他们给我的梦都是虚假的回忆,故意来勾引起我的痛苦。”
他说话时,并未看着她,眼睛望着遥不可及的远方。他讲得很慢,声调也有如梦幻中。他讲完了,从回忆里醒转过来。
“莎拉,你要小心。如果他们真要处置你,连你的铁冠也保护不了你。他们会撕裂你,让你的肉身和灵魂都痛苦不堪。”
莎拉不禁打了一个寒噤。她突然注意到蜡烛已将烧尽。她不知他究竟讲了多久。
“等一等。”赖伦铎尔走了出去,门边的窗户这时又变成灰色的石墙,一点痕迹也没有。
不久赖伦铎尔回来了,手里多了一把古琴。莎拉从未看过这个样子的古琴,有十六根不同颜色的弦,琴身的木节发出各种光芒。赖伦铎尔将古琴放置在地上,琴把靠在他胸前。他轻轻拨动琴弦,古琴就发出各种光芒和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