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变了:地平线倾斜一边。阳光刺目,我紧闭眼皮,而当我睁开眼时,看到的竟是一艘船……
我猛然从床上坐起来。这也许把鸟给惊醒了,它们在笼子里乱动,时而还叫上一两声,使我心里发颤。我眼前又浮现出大海,我多么向往的大海。
早晨我去上班。第二天一切如常,但是对大海的思念仍留存心中,日趋加深,渐至成了我自身的一部分。是一种强烈的思念,也是警钟。担心什么呢?为什么无法实现的愿望竟把我的心撕成了碎片呢?这一切常使我当着所长的面,从田间,从晚间会议上匆匆赶回家里,可到了家里也一样不得安宁。我想见大海。
想见,我似乎就见到了:海岸、浪潮、轮船和一晃而过的鱼。海鸥的呐喊声很近,就在耳朵上方。醒来之后,我总是竭力在想:海鸥是在我的梦境里呐喊呢,还是在现实的笼子里呐喊。
我跟鸟儿经常长时间地谈话。
“爸爸,你这是怎么啦?”小儿子鲍利加问。
我把他抱起来,面对着鸟:“你想要这样的翅膀吗?”
“当然想。”孩子说着,把手伸向笼子。
我制止了他,我不容许任何人侵扰鸟。
“把它们放了吧。”鲍利加哀求道。
“我会放的。”
鲍利加又问:“它们的老家在哪里?远吗?”
“你晚上睡前到这儿来,我讲给你听。”
晚上鲍利加来了,而且在我之先早早就上了床。
“你累了吗?”我挨他身旁躺下。
“我做了个梦。”孩子答。
“你也睡不着。”我笑了起来。
“反正我看见了。”
“看见了什么?”
“大海。”
“大海?”
“蓝蓝的、波涛滚滚的大海。”
透过窗外射来的半明半暗的光,我发现,孩子躺着,双目紧闭,脸上露出一种似乎想捕捉什么东西的专注表情。
“为什么你的脸会这样?”我问。
“别妨碍我!”鲍利加悄悄说。
“妨碍你什么?”我也同样悄悄地问。
“捉鱼呗。”
我默默地看着儿子。
“捉到了。”鲍利加突然把手指捏拢大声叫起来,同时睁开眼往手上看,“咦,它到哪里去了呢?”
“什么东西?”
“鱼呗!”
我又笑起来。鲍利加则说:“海洋不见了……可我正想上那儿去的。”
孩子的话里的确有某种可信的东西,绝不是幻想。我要求道:“你从头到尾说给我听听。”
“我躺着,”鲍利加开始说,“等你好久了,都不见来。我的眼皮开始打架了,起先我尽力坚持着,甚至用手指把眼皮掰开。可后来,我好像觉得听到了声音,我便仔细地听起来,竟忘了睁眼。这时我就看到了大海,很近,我就在它上方飞行。波浪滚滚,一切就像电影里一样,白色的浪峰、水花。噢,我……爸爸,我现在又看到了大海。等等,”鲍利加用手掌蒙住眼睛,“这样会更好一些。大海又来了,仍是那样的……”
正像鲍利加说的那样,我眼前也出现了大海。
“水花在飞溅!”
是水花飞溅。
“先前那时候,我看到了一条鱼,便伸手去捉。”鲍利加继续说着。
鱼群像一把把闪光的刀子在水里掠过。
“瞧,就是它们!”
鱼群连续不断地游过。
“哦,真多!数都数不清!”鲍利加举起手,扳着指头,“数不清哪,爸爸……”
海水在我们两人的眼里翻腾,一条鱼又出现了,鲍利加猛地伸出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