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全看在眼里。她盯着他,猛地一惊,心怦怦直跳。他要了咖啡,走出去在报亭买了份报纸,又回来坐下。边读新闻边等咖啡变凉。他看报时艾黎只能看到他的后背——磨损的棕色皮外套,领口露一缕棕发。最后他一口喝光了凉咖啡,把钱推到吧台上,报纸摊在桌上离开了。
年轻的面孔,鬼魂中还有这么个活生生的人。店里的人他全然视而不见,直奔店门。
艾黎从座位里跳起来。
“嘿!”店老板萨姆叫住她。
门铃丁零响时她翻遍了钱包,往吧台上扔了钱:担心他离开。她冲出了咖啡馆,在残垣边缓缓移动,大脑一片空白,看到他的后背消失在鬼群中。
她疾跑,挤过鬼群,又穿过火焰,当碎片如大雨般无声地落在她身上时,她叫出声来,继续奔走。
鬼魂们转头看,吓呆了。他也一样。她朝他跑去,震惊的他一脸惊吓,望着她。
“你是谁?”他问道。
她眨眨眼,不知所措地看着大家,她答不上来。一怒之下他向前走,她随后跟上。眼泪从她脸上流下,喉咙哽咽,旁边的人在观望。他发现了她跟来后,步伐更快。经过残垣,穿过烈火。一道墙塌下来,她忍不住大声哭叫。
他猛然转身。灰尘烟云在他身后腾起。一群年轻人冷眼围观,不时大笑。
“等等。”她说。他开口一副要骂人的样子。她退缩了,她泪水冰冷的。他的脸因尴尬与怜悯而扭曲变形。他手伸进口袋,慌忙掏出钱来,想甩给她。她使劲地摇头,像是不要让眼泪掉下来。
“怎么了?”他问她,“你有事吗?”
“请稍等。”她说。他看了看四周目不转睛的鬼魂,接着慢慢走开了。她跟着他,竭力不让自己在废墟上哭出来;暗淡的身影在燃烧殆尽的大楼间、街道上变形的尸体间穿来穿去。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她告诉他。一路上他不时眉头紧锁着回头盯着她。他的脸看起来饱经风霜,嘴角有块浅浅的疤痕。他看起来比她要老。一双眼睛总在她身上扫来扫去,她感觉不舒服:她下决心忍着。微微倾身,她伸手去挽他的胳膊,手指绷紧抓住破旧的皮衣。他并不拒绝。
过了一会,他的手臂滑到她的身后,落在腰间,他们如情侣一般地漫步。
战争,报亭的大宇标题赫然明显。
他转到特恩五金店旁的街道上。她逡巡不前。他觉察到后停了下来,正对着她,背朝燃烧的火光。
“不要走。”她说。
“你想去哪儿?”
她无助地耸耸肩,指着主街——相反的方向。
他与她谈话,好像与孩子说话一般,消除了她的恐惧。出于怜悯。有人这样对她。她知道,更是同情。
他叫吉姆,他昨天搭顺风车刚到这座城。他想找份工作,他在这儿谁都不认识。她认真听着他不知所云的讲述。说罢,她盯着他一动不动,读到他脸上的沮丧倦怠。
“我没疯。”她跟他说,这是萨德伯里城众人皆知的谎言,只有他不知道,因为他谁都不认识。他面貌端正结实,思考时嘴边的疤痕使脸部显得僵硬;曾几何时,她面对他感到恐慌,而现在她害怕失去他。
“都是战争惹的祸。”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