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仍然看不见远在山顶上的目的地,于是便拿地球当座标,靠着地图往前走。几乎就在我们正东,地球如同一弯巨大的银钓,低低地悬挂在平原上空,已经完全露出它的上弦。太阳和星星将缓缓地运行过天空,不久便沉落不见,地球却总挂在那里,从不离开它那固定的位置,只是随着年节的推移而有缺有圆。十天之后它将成为一只炫目的圆盘,以它午夜的光辉照耀着这些峭石秃岩,比满月还要亮五十倍。但我们必须在夜晚远未降临之前就出山,否则将在它们中间长留不返了。
我们穿着宇宙服,又凉快,又舒服。制冷器正在对抗强烈的阳光,消除我们因用力而产生的体热。我们除了告诉对方如何攀登以及讨论如何攀登最好之外,彼此很少讲话。我不知道伽纳特在想什么。也许,他在想这次是他所从事的最疯狂的冒险。我大体上同意他的观点,但攀登的喜悦,从来未曾有人在这儿攀登过这一事实,以及不断展开的眼界带给我的兴奋,给了我所需要的一切酬报。
当我看见我们前面的岩石时,并不认为自己感到特别兴奋;我第一次是从三十英里外用望远镜观察它的。在我们头顶五十英尺高的地方,它就变成平地了,而在那上面便是那件吸引我跋涉这片荒野的东西。几乎可以肯定,它只是几个世纪以前被一块陨石击碎的大石岩,在这永久的、无变化的寂静中,它的断面仍然新鲜而明亮。
达块岩石表面没有可以用手攀的地方,我们必须使用铁锚。我疲乏的手臂似乎产生了新的力量,将三叉金属锚在头顶上甩了几圈,向星空扔去。第一次没有钩住,我们一拉绳子,它脱落了,慢慢地滑了下来。第三次,铁锚稳稳地钩住岩石,我们两个人的重量也不能使它移动。
伽纳特急切地看着我。我知道他想第一个上去。但我通过头盔的玻璃罩向他笑着摇摇头。我慢慢地,从容不迫地开始攀登最后一段。
在这里虽然穿着宇宙服,我也只有四十磅重。因此,我不用脚,双手交替着一把一把向上攀去。到了岩石的边沿,我停下来向伙伴挥手示意,然后翻上去,站起身来,定睛注视前方。
你一定了解,我直到这时几乎一直相信不会在这里发现什么奇怪或不寻常的东西——几乎一直相信,但并不完全相信。驱使我前来探查的正是这种困惑人的怀疑。如今呢,不再怀疑了,但真正的困惑还在后头哩。
我站在一个或许有一百英尺宽的高台上。显然它一度曾是平坦的——平坦得不象天生的。但在后来漫长的岁月里。陨石在上面刻下痕迹,把它砸得坑坑洼洼。当初弄平这一块地方,是为了托住一座闪闪发光的略呈金字塔形的结构。它有两人高,犹如一枚巨大的多面体宝石竖立在岩石上。
最初几秒钟,我脑中空空洞洞,毫不激动。后来,我感到一种奇妙的、无法形容的喜悦。因为我爱月球,而我现在知道,月球青春期所产生的生命,并不仅仅是蔓生的阿利斯塔克和埃拉托色尼地衣。第一批探险家那被否定了的古老的梦想却是真实的。月球上毕竟还是有过文明,而我是头一个发现它的人。我大约迟到了一亿年,但这—点不使我沮丧。毕竟来到了这里,也就足以使人满意了。
我的脑筋开始正常活动:分析和提出问题。它是一座建筑物:一所神龛或别的某种叫不出名来的东西?如果是一座建筑物,为什么竖立在如此独特的难以到达的地点?我揣想它也许是一所神庙。我可以想象出,当月球上的生命随着退落的海洋而走向衰亡时,有某个奇特教派的僧侣在这里祈求他们的神保佑他们,而他们的祈祷落空了。
为了更真切地查看这个东西,我向前走了十二步,但某种谨慎的心理阻止我走得太近。我懂得一点考古学,我试图猜测这个文明的文化水平——必然是这个文明削平了这座山峰,建造了这个光滑如镜、如今还使我眼花缭乱的多面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