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你的便。”她说。沉默包围了他们。莫瑞从肘下方的桌子上拿起一叠纸。“星期三的任务……”他读道,把纸放到一边,疲倦地揉着双眼。“你现在有活儿干吗?”他问道。
贝茜快乐地笑着。“噢,有,”她答道,“我的主人要我整理一些数据,都是关于水泥浇注的。那是非常重要的活儿,我提前一星期就干完了。”
莫瑞犹豫了,接着,他装作并不在乎,问道:“你和你的主人相处得怎么样?”
“非常好。她昨天把我叫去,问是否需要延长整理数据的期限。当她知道我已干完时,十分满意。”
“你真幸运。”莫瑞冷淡地说,心中充满哀伤。他想弄清自己和主人之间究竟出现了什么问题。三个星期了!没有一次呼叫,太可怕了。“噢,贝茜,我想我要疯了!”他叫道。
他明白贝茜正试图安慰自己。“别插嘴,”他说道,“上一次见主人时,我——惹恼了他。我曾肯定他几天之后会需要我的,但他似乎完全抛弃我了。贝茜,这种事会发生吗?”
她看上去惊恐万分,这种想法是骇人听闻的。“也许,”她烦乱地说道,“我不知道。但他不会对你那样的,莫瑞。你如此聪明,他需要你正如你需要他一样!”
莫瑞叹了口气,茫然无措。“我希望我能相信。”他又取出小药瓶,但贝茜把手按在他手上。
“请别再吃了,莫瑞,”她轻声说道,尽力安抚他的悲伤。“莫瑞——几天前你想问我什么问题,你现在问好吗?”
“我想让你嫁给我——这是你想听的?”
“是的,莫瑞。我愿意。”
他粗鲁地大笑道:“我!你怎么能嫁给我?我已经失去了主人,我——我现在不再是人了。你不理解那种感受,贝茜,我已失去思想的另一半,还有曾拥有的雄心壮志。我如今一无是处,贝茜。”他猛地站起身,在地板上来回踱步,“你不能嫁给我!”他大嚷着,“我想我在一星期内就会发疯!我得走了,或许你该把我从记忆中抹去。”他重重地关上门,没有等,径直冲下楼梯。
路灯已经熄灭,黎明将至。在某种莫名冲动的驱使下,他踏上一条滚动行道,缓慢地向大都市的郊区进发。路的尽头,行道自动折返,又开始向中心广场的漫长旅行。莫瑞离开行道,走向半开化的大地。
他曾恐惧地设想他的同类中被主人抛弃的命运。他们去哪儿了?像他一样,去了那荒凉的大地?
他凝视着幽暗的树林和灌木丛。他突然意识到,他以前从未了解过黑暗。他们无论到哪儿都有光——街道上的光,车和飞机里的光,甚至连他们夜里睡觉时也有光。
他感到头皮发麻,毛发直竖。一个人怎么会变成野兽?他迷惑地琢磨着。是把衣服脱掉了吧?他猜想。
他在口袋里摸索着,把文明的象征一件一件取出来。一些投币机用币,用它们可以获得小巧的白色药片。一串叮当响的钥匙,可以打开他的家门、办公室、汽车、柜子、衣橱上的锁。延展性钢制钱包,装有他的全部个人资料。一整瓶药——还有另一瓶,几乎是空的。
他机械地吞下两片药,把瓶扔掉。一只小巧的塑料盒……他注视着它,不觉间,一个有如钻石般坚硬的东西硬咽下了他的喉咙。小盒的深处,传来悠扬、尖锐的呼唤。
主人的呼叫!主人需要他。
莫瑞从飞机中爬出来,身下绵亘着险峻的安第斯山脉。他几乎是飘着来到主人邸宅的通道。令人窒息的热气迎面袭来,但当他打开门,看见主人赤身露体地坐在黑暗中时,他几乎快乐地笑出声来。
“你很磨蹭,莫瑞。”主人说,语调平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