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师按照命令办事。他使用了一段时间(结果是大约两年),向这小伙子启示宇宙的奥秘,对火的崇拜。然而在内心里,他却因为就要跟他分离而痛苦。他以教育的需要为借口,每天延长做梦的时间。他也为他重新做了右肩,也许是因为原来的不得力的缘故。有时候,一种似乎一切都已经发生的印象,使他不能安宁……一般他说,他的日子是好过的;他闭上眼睛,就想:现在我是跟我的儿子在一起了。或者,想得更少一些的是:我培育的儿子在等待着我,要是我不去,他就不存在。……
逐渐逐渐地,他使这小伙子习惯了现实。有一次,他命令他去远处山岭上插一面旗。第二天,旗子就在山峰上飘动了。他尝试了其他类似的测验,一次比一次大胆。他不无痛苦地明白,他的儿子已经准备降生了——而且也许还迫不及待。这天晚上,他第一次吻了他儿子一下,就派他到另一座神庙去,那座庙的废墟在河的下游发出白色,中间隔着许多里路的密集丛林和沼泽。在这之前(为了永远不让他知道字己是一个幻影,相信自己跟别人一样,是一个人),他使他忘掉了所有随师学艺的徒弟岁月。
他的成功和他的宁静,却受到了厌烦的侵袭。在傍晚的暮色里,以及黎明的曙光里,他俯伏在石像前面,也许是在想象他的非真实儿子也正在做同样的礼拜,在别的圆形废墟里,在河的下游。晚上,他不再做梦,或者做所有其他人同样的梦。他看到宇宙的声音和形状,都有点灰白。他的离去的儿子,就是靠着他灵魂的缩小获得养料的。他的生命的目的已经达到,使这个人不禁沉浸在狂喜之中。过了一段时间;这段时间,有些讲他故事的人喜欢以年计算,有些则以五年为一期计算;有两个船夫半夜里惊醒了他。他看不见他们的脸,但是听见他们在讲,北方的神庙里有一个有魔法的人,能够踩着火而不烧着。巫师突然想起了神的话。他记得,构成地球的全部生物中间,只有火知道他的儿子是一个幻影。这段口忆,开始时使他安心,后来却折磨着他。他怕他的儿子会思考这种不正常的特权,因而发现自己仅仅是一个幻影。不是一个人,而是另外一个人做的梦的投影,这简直是无比的屈辱!简直是头脑发昏!所有的父亲都关心(或者容忍)自己生育的儿子的一点点烦恼或者幸福;因此,也很自然,巫师担心着这个儿子的未来,这儿子是他在一千零一个夜晚,一点一点的脏腑,一个一个的特征,费尽心机地想出来的。
他的忧虑是突然结束的,不过有些预兆。首先(在长期的干旱之后),远处飘来一片云,活泼得像只鸟,到了山头上,然后,南方的天空染上了豹子牙床那样的玫瑰红颜色。后来是使夜晚的金属生锈的团团烟雾,最后,是野兽惊慌地四散奔逃。因为,许多世纪以前的事情又重复发生了。火神的神庙的废墟,被火所焚毁。黎明,一只鸟也没有。巫师看见密集的火焰爬上了墙壁。有一会儿,他想逃到水里躲起来,但是后来明白,死亡就要来结束他的晚年,解脱他的劳作了。他向着一片片的火焰走去。火焰却并不咬啮他的肉,反而抚爱地围裹住他,既没有炙热,也没有烧灼。他宽慰,他谦卑,他惶恐,他明白:他自己也是一个幻影,一个别人在做梦时看见的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