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仔仔细细地搜索着每一个箱子与盒子,甚至连洗衣篮的底部都没放过。我则没有动手,只是用眼睛扫视着橄榄的布尔萨毛巾、黑檀木梳、肮脏的洗巾、花露水瓶、一条印着印度格子花纹的难看的缠腰布、铺棉外套、一件肮脏厚重的女性开岔袍、一个歪七扭八的铜托盘、污秽的地毯,以及其他邋遢廉价的家具,房里的物品与他所赚的钱根本不相称。橄榄要不是吝啬到把钱都存起来,就是浪费在什么东西上……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凶手的家。”一会儿后我说,“连块膜拜垫都没有。”不过我心里想的不是这件事。我排除杂念。“这些物品的主人,不知道如何才能快乐……”我说。但在我内心一角,我伤心地感到,孕育绘画的其实正是痛苦与接近魔鬼。
“就算一个人明知让自己快乐的方法,他仍然可能不快乐。”黑说。
他拿了一系列图画放在了我面前。他从一个箱子深处翻出这些画在撒马尔罕粗纸上、后面裱以厚纸的图画。我们仔细端详:一个迷人的撒旦从遥远的呼罗珊冒出地底、一棵树、一个美女、一条狗,还有我画的死亡。些画,就是遇害的说书人每晚挂在墙上用来讲故事的挂图。黑问哪些是我画的,我指了指死亡的图画。
“我姨父的书中也有相同的几张图画。”他说。
“说书人和咖啡馆老板共同想出了这个主意,他们为请细密画家每天晚上画一幅图画来挂在墙上会更好。说书人先请我们其中一人在粗纸上随手画画,然后要我们提供一点故事和笑话,最后再加上他自己的内容,一场夜间表演就开始了。”
“为什么你为他画的死亡和你为我姨父画的是同样的画?”
“说书人要求我们在一张纸上画一个单独角色。然而,我并没有像替姨父画图的时候那样,画得那么认真而精细。我放任我的手随意挥洒,很快就画好了。其他人也一样,或许是想炫耀能力,他们选择了自己在秘密手抄本中的题材,重新随手为说书人再画出了另一张。”
“马是谁画的?”他问,“谁画了有裂鼻的马?”
放下油灯,我们好奇地观察面前的马匹。它长得很像姨父书中的马,不过比较仓促,比较潦草,迎合较为通俗的品味,似乎买画的人不仅付给插画家较少的钱要求他画快一点,更强迫他画一匹较为粗糙,但因此,我相信是这个原因,较为写实的马。
“鹳鸟一定最清楚马是谁画的。”我说:“他是个傲慢的蠢蛋,每天非得听一听关于细密画家的闲话,不然活不下去,所以他每晚一定前往咖啡馆报到。没错,我相信,这匹马肯定是鹳鸟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