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晚祷开始之前,我会在吊死鬼犹人的屋子和你会面。尽快完成我父亲的书。
我没有回信给哈桑。就算他今天真的要去找法官,我也不相信他和他父亲以及他们所召集人会现在就突然来我们家。如果他确实已经准备好采取行动,就不会写信给我,也就不会等待我的回音,马上就会来我们家。他一定正在等我的回信,而且,当他始终没有收到时,一定会发狂,只有到那时候他才会开始找人,准备来我们家。别以为我一点都不怕他,不过,我相信黑会保护我的。让我来告诉你们现在我心里是怎么想的: 我之所以没那么怕哈桑,大概是为我也爱着他。
如果你们要说:“这爱又是怎么一回事?”我不会生你们的气,我会认为你们问得有道理。并不是因为这些年来,当我们在同一个屋檐下等待我丈夫归来时,我没有注意到这个男人是多么可悲、软弱而自私,而是艾斯特告诉我他赚了很多钱,这一我可以从她挑起的眉毛中看出她所说的并不是虚言。既然他有了钱,那么我想他就有了自信,过去那些令哈桑显得不可爱的缺点想必就已经消失了,就会显露出吸引我的黑暗的、邪灵般的、奇特的那一面了。从他固执不断地寄给我的信中,我发现了他的这一面。
黑与哈桑同样为爱我而受了苦。黑十二年来去了远方,不见了,没有了任何消息。哈桑则天天写信给我,在信纸的边上画上飞鸟和羚羊。读着他的信,一开始我很怕他,之后又对他产生了好奇。
我清楚哈桑对我的每一件事都极为好奇,所以并不惊讶他知道我梦见丈夫的尸体。我怀疑的是,艾斯特让哈桑看我给黑的信。这就是为什么我不叫艾斯特把转交给黑。我的怀疑是否准确,你们比我还清楚
“你们跑哪儿去了?”孩子们回来后,我对他们说。
他们很快发现我并不是真的生气。我悄悄把谢夫盖拉到一旁,来到黑暗壁柜的边上。我把他抱到腿上,亲亲他的头和颈背。
“你冻着了吧,我的宝贝。”我说,“把你的漂亮小手交给妈妈,让妈妈来给它们暖和暖和……”
他的手臭臭的,但我没有说什么。我把他的头在胸前,紧紧地搂住了他。他很快就暖和过来了,像只小猫那样开心地小声喘起气来,全身都放松了下来。
“说说看,你不是很爱很爱妈妈?”
“呣——哼——”
“那是‘对’的意思吗?”
“对。”
“比谁都爱?”
“对。”
那么我要告诉你件事。”我像是要透露一个秘密似地说道,“可是你不要告诉别人,好不好?”我朝他的耳朵悄悄说:“我爱你比谁都要多,你知道吗?”
“甚至比奥尔罕还多?”
“甚至比奥尔罕还多。奥尔罕还小,像只小鸟,他什么都不懂。你比较聪明,你能够懂。”我亲吻并嗅闻他的发,“所以,现在我想请你帮我做件事。记得昨天你悄悄地把一张白纸拿给了黑先生吗?今天你再做一次,好不好?”
“我爸爸是他杀死的。”
“什么?”
“我爸爸是他杀死。昨天在吊死鬼犹太人的屋子里,他自己说的”
“他说了什么?”
“‘你的父亲是杀死的。’他说。‘我杀过好多人。’他说。”
突然间发生了什么事情。紧接着谢夫盖从我腿上下去了,哭了起来。这孩子为什么现在要哭?好吧,也许是我刚才一时控制不住自己,打了他一耳光。我不希望任何人觉得我铁石心肠。可是他怎么能这么说一个我准备要嫁的男人,而且我正是为了他们才要和他结婚的。
没有了父亲的可怜男孩还在哭个不停,忽然间,我感到难过极了。我自己也要哭出来了。我们搂在了一起,他断断续续地哽咽着。那一巴掌值得哭成这样吗?我摸了摸他的头发。
一切都是这么开始的: 前一天,你们知道,我在言语之间告诉了父亲梦见自己的丈夫已经死了。事实上,过去这等待丈夫从波斯战场回来的四年中,我时常在梦中这么见到他,梦里也出现过一具尸体,不过是他的尸体吗?这却一点都不清楚。
梦境总被利用来达成某种目的。在葡萄牙,艾斯特祖母来的地方,梦境似乎被当作异端与魔鬼幽会交媾的借口。那时候,尽管艾斯特的家族否认自己是犹太人,公开宣布:“我们已经变成和你们一样的天主教徒了。”葡萄牙教会耶稣会的掌刑者们仍不相信,对他们这些人都用了刑;为了能够把犹太人都上火刑台烧死,就像他们一一说出了自己梦里的邪灵和恶魔一样,用刑强加给了他们从没做过的梦,逼迫他们承认这些梦。这么一来,在那个地方梦境就被用来证明人们与魔鬼交媾,以便加以控告并予以烧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