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哪!”女主人说罢,雪江小姐喊道:“呀,不得了!”她向厨房跑去,是要拿抹布吧?
咱家觉得这出滑稽戏,还算开心。
寒月先生哪里知道这出戏,正在房间里大发奇谈怪论哩。
“先生!纸屏重新裱糊啦?是谁糊的?”
“女人糊的。糊得好吧?”
“是的,很好。是常常光临贵府的那位小姐糊的吗?”
“嗯,她也帮了忙。她还夸口说:‘能把纸屏糊得这么好,就有资格嫁出门去!’”
“嗬!不错。”寒月边说边呆呆地盯着那扇纸屏。“这边糊得平平的,右角上纸太长,出褶了。”
“是从右角开始糊的。难怪呀,还没经验嘛!”
“难怪,有点丢手艺。那一带糊成了超越曲线,毕竟是用一般的方程式无法表现的呀。”
理学家嘛,说话是玄奥的。
“可不是嘛!”主人在信口应酬。
武右卫门明白,照此下去,不论哀求多么久,毕竟是没有希望的,便突然将他那伟大的头盖骨顶在床席上,默默无言中表示了诀别之意。
主人说:“你走吗?”
武右卫门却无声无息地趿拉着萨摩产的木屐走出门去。怪可怜的!假如干脆不理,说不定他会写出《岩头吟》①,跳进华岩瀑布而自尽的。
①岩头吟:一九○三年五月,第一高等学校学生藤村操(夏日漱石的门生)苦于万象不可解,削岩头树写下遗嘱,跳华岩瀑布自杀。
溯本求源,这都是金田小姐的摩登和骄傲惹出的麻烦。假如武右卫门丧命,不妨化为幽灵,杀了金田小姐。那种女人从这个世界上消灭一两个,对于男人来说,丝毫也不烦恼,寒月可以另娶一个像样的小姐。
“先生,他是个学生吗?”
“嗯。”
“好大个脑袋呀!有学问吗?”
“学问可比不上他的脑袋大。不过,常常提出些奇怪的问题。不久前叫我把哥伦布译成日文,使我非常尴尬。”
“全怪脑袋太大,才提出那类多余的问题。先生,你怎么回答的?”
“哪里,我胡诌八扯,给翻译了一下。”
“那,总算翻译了。了不起!”
“小孩子嘛,不胡乱翻译出来,他就不再信服你了。”
“先生也变成了了不起的政治家。可是,看他刚才的样子,总像非常无精打采,看不出他会给先生出难题。”
“今天他可有点不争气。混帐东西!”
“怎么啦?冷眼一看,觉得他非常可怜呢。到底怎么啦?”
“咳,干了糊涂事!他给金田小姐送了情书。”
“咦?就他这个大脑袋?近来学生们可真厉害。太惊人了。”
“你也许有点担心吧……”
“哪里,一点儿也不担心,反而觉得有趣儿。不管飞去多少情书,也不会出事的。”
“既然这么放心,那就没说的了……”
“没说的。我一向不在乎。不过,听说那个大脑袋写了情书,真感到意外。”
“这嘛,是开了个玩笑。他们三个人,认为金田小姐又摩登,又骄傲,就想耍笑她一番。于是,三人合伙……”
“三人合伙给金田小姐写了一封情书?越说越离奇。这岂不好像一人份的西餐,要由三个人享用吗?”
“不过,他们有分工。一个写信,一个送信,一个借名。刚才来的,就是借名的那个小子。他最蠢。而且他说,他还不曾见过金田小姐的面呢。那又为什么干出那种混帐事来?”
“这可是近来的巨大成果,杰作!那个大脑袋,居然给女人写情书,多么有趣啊!”
“惹出大乱子啦!”
“怎么惹都没事儿,对方是金田小姐嘛。”
“不过,你说不定会娶她的呀!”
“正因为我说不定会娶她,所以才没关系嘛。”
“你没关系,可……”
“怎么?金田小姐也没关系!没事儿。”
“如果真的是这样,也就没什么了。可是,写情书的人事后良心发现,害怕啦,诚惶诚恐,跑到我家来讨个主意。”
“咦?这么点事,就那么颓丧?可见是个气魄不大的人。先生,您是怎样发落他的?”
“他自己说一定会被学校开除,非常担心呢。”
“为什么开除?”
“因为干了那么不体面、不道德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