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他想恨她,而且他已经在心中种下了这种恨,尽管在他和他新婚的妻子回家来的那个难忘的夜晚,她出现在他面前时所闪耀的一些亮光有时还会在她身边游动。他现在明白,她长得美丽;他不怀疑,她优雅可爱;当她初露出成年女性的妩媚的风姿,出现在他面前时,他曾吃了一惊。可是甚至这也成为他憎恶她的理由。在他愁眉不展、有碍健康地在进行沉思的时候,他模糊地意识到他疏离了所有的人们,不很明确地想望得到他这一生所曾厌弃的东西;怀着这样的心绪,这位不幸的人对他的是非曲直作出了一幅歪曲的图画,并因此认为他厌恨她是正确的。她对他看来愈是有价值,他就愈爱对她的孝敬与顺从进行挑剔。她什么时候曾经向他表示过孝敬与顺从呢?她给谁的生活增添了光彩呢,是给他的还是给伊迪丝的?她首先向谁显示了她动人的魅力的呢,是向他还是向伊迪丝?啊,自从她出生以来,他和她从来就不像是父亲和女儿的关系!他们经常是疏远的。她到处妨碍他。现在她又结盟来反对他。正是她的美丽使那些对他执拗不屈的性格温和下来,并以一种不合常情的胜利凌辱了他。
也许在这一切当中可以听到他心胸中被唤醒了的一种感情的愤愤不平的,这种感情是由于他目前不利的处境,而她本可以使他的生活变成另外一种样子,相形之下所激发出来的(不管这种激发是多么自私)。可是他的高傲的海洋的滚滚浪涛淹没了远方的雷鸣。除了他的高傲外,他不能容忍任何东西。在他的高傲中,堆积着自相矛盾、不幸和自己造成的痛苦。怀着这样的心情,他恨她。
他的妻子以她不同的高傲竭尽全力对抗着摆布他的那个易怒的、固执的和绷着脸的恶魔。他们永远不能在一起过幸福的生活。可是没有什么能比这种蓄意的、坚决的感情争斗能使他们的生活更加不幸的了。他的高傲决心要维护他的堂堂皇皇、至高无上的地位,并强迫她承认它。她则宁肯被折磨至死,直到最后,也只能把她那傲慢的眼光向他投射过去,在眼光中平静地、不屈地流露出对他的鄙视。这就是他从伊迪丝那里所能得到的承认!他不知道,当她被迫得到和他结婚的无上光荣时,她在感情上是经历了怎样的风暴与斗争。他不知道,当她容许他称她为妻子的时候,她认为她是作出了多大的让步啊。
董贝先生准备向她表明,他是至高无上的。除了他的意志之外,不应当有别的意志。他愿意她是高傲的,但是她应当因为他而高傲,而不应当反对他而高傲。当他独自坐在那里,心情变得冷酷起来的时候,他时常听到她出去,回来,在伦敦社交界周旋,毫不关心他的喜爱或厌恶,高兴或不快;如果他是她的马夫的话,那么他也不会受到更多的注意。她的冷淡的、极度的漠不关心——他本人这一无可争辩的性格被她夺走了——比其他任何对待他的态度都更刺痛了他;他决心强迫她向他的崇高的、庄严的意志屈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