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特尔船长,”麦克斯廷杰太太用同样坚决的态度,重复问道,“我想要知道,您打不打算回家去,先生?”
船长似乎完全准备好要走,但还是用微弱的说了一句大意为以下内容的话:“用不着这样大声张扬嘛。”
“是的,是的,是的,”邦斯贝用安慰的语气说道。“等一等,我亲爱的,等一等!”
“请问,您是谁?”麦克斯廷杰太太以贞洁的尊严的态度问道,“您曾经在布里格广场九号住过吗,先生?我的记性可能坏,但我觉得,我的房客当中没有您。在我以前,有一位乔尔森太太在九号住过,也许您把我错当成她了吧。您跟我这么随便,我只能用这理由来解释了,先生。”
“得啦,得啦,我亲爱的,等一等,等一等!”邦斯贝说道。
邦斯贝这时居然大胆地走上前去,用他毛茸茸的、青色的手搂着麦克斯廷杰太太,以他那魔术般的动作和这寥寥几句话——他没有再说别的——就使她大大地温和下来,结果她眼睛朝上对他看了一会儿,就眼泪汪汪地说,她的勇气这么低沉,现在就连一个小孩子也能战胜她了。卡特尔船长虽然睁着眼睛,明明白白地看到所发生的这些事情,尽管这是这位伟大人物的作为,他还是简直不能相信它。
船长默默无言,极端惊奇地看着他把这位刚强不屈的女人慢慢地劝说到店铺里,又回来取朗姆酒、水和蜡烛,把它们递给她,安抚她,但却一句话也没有说。不久,他穿着领港员的外衣,往客厅里探望,说道,“卡特尔,我现在护送她回家。”卡特尔船长本人如果这时被戴上镣铐,以便被安全地解送到布里格广场的话,那么他惊慌失措的程度也不会比现在大;他看到以麦克斯廷杰太太为首的一家人平平静静地排成队伍离开了。他来不及取出茶叶罐,在朱莉安娜麦克斯廷杰(他以前宠爱的女孩子)和乔利(他生来是个当海员的好材料,有资格得到船长的好感)的手中偷偷地塞进几个钱,他们就全已把海军军官候补生抛在后面了。邦斯贝作为这群人当中最后的一员,在他动身去乘他的船之前,把门关好,低声说道,他会把事情处理得很好的,并再一次向内德卡特尔招呼致意。
当船长回到小客厅,单独剩下他一个人的时候,心中起初被一些不安的念头缠扰着:他是在白日做梦吧,或者是一些幽灵,而不是一家有血有肉的人前来跟他捣乱吧。接着,对“谨慎的克拉拉”号船长的无限的信任和无比的敬佩,使卡特尔船长陷入一种不可思议的出神的状态。
可是时间逐渐消逝,邦斯贝却依然没有回来,于是船长又开始产生了另一种令人不安的怀疑:是不是邦斯贝已被引诱到布里格广场,作为他朋友的人质,被监禁起来了呢?船长是个正直的人,在这种情况下,他理应牺牲自己的自由,前去把他救出来。是不是邦斯贝受到了麦克斯廷杰太太的攻击,并被战胜,在败北之后,他羞愧得怕再见人呢?往好里去想吧,是不是性格反复无常的麦克斯廷杰太太改变了主意,回来想重新装运海军军官候补生,而邦斯贝则假装操一条捷径护送她,想方设法使这家人在这座城市荒凉、偏僻的地方迷了路呢?最后,如果他再也听不到麦克斯廷杰一家人和邦斯贝的音讯(在这些奇异的、难以预见的事件的凑合下,这是很可能发生的),那么他卡特尔船长应该怎么办呢?
他反复思考着这一切,直到疲倦为止,可是仍然不见邦斯贝。他把柜台下的床铺整理好,准备着上床睡觉,可是仍然不见邦斯贝。最后,当船长悲观失望,至少在这天晚上断绝了再见到他的念头,开始脱衣服的时候,他终于听到了滚滚前来的车轮声;当它在门口停住的时候,邦斯贝的招呼声就接着传来了。
船长颤抖地想到,麦克斯廷杰太太未必能被邦斯贝摆脱掉,现在他又护送着她坐马车回来了。
但是并不是这样!陪同邦斯贝的,除了一只大箱子之外,没有别的了。他用自己的双手把那只大箱子拖进店铺,一拖进之后,就立刻坐在上面。卡特尔船长认出,这就是他留在麦克斯廷杰太太家里的那只箱子,接着他手里拿着蜡烛,更加仔细地看了看邦斯贝之后,相信他已经像三张船帆在风里飘,或者用明白易懂的话来说,他已喝得烂醉了。不过,要相信这一点是困难的,因为这位商船的指挥者在清醒的时候,脸上也是毫无表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