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苦行者坐在我的台阶上,在诵读圣典。一个姑娘看见他后,忽然拍着另一个姑娘的肩膀说:“喂,他就是我们村里库苏姆的丈夫。”
这个姑娘用两只手指把面纱微微拉开一道缝,看了一下说:
“我的天哪!真是他呀!他是我们村里查杜久家里的少爷。”
第三个姑娘没有更多地卖弄自己的面纱,她说:“可不是嘛,前额、鼻子、眼睛,一点不差!”
第四个姑娘甚至都没有看他一眼,就一边叹息着把水罐灌满水,一边说道:“哎,他不是死了吗?难道他还会复活?库苏姆怎么这样苦命呀!”
当时有的说:“他没有这么长的胡子!”
有的说:“他没有这么瘦呀!”
有的说:“仿佛他也没有这么高。”
就这样,她们没有得出一致的看法,也不可能得出一致的看法。
村里的人都看见了这个苦行者,只有库苏姆没有看见他。因为到这里来的人太多,所以库苏姆就没有到我这里来。一天黄昏,她看到月亮升起来,大概想起了我们旧日的友情。
当时河边台阶上一个人也没有。只有蟋蟀在蛐蛐地叫着。庙里的钟锣刚刚敲过,它那最后一声的余波,宛如幽灵,在河对岸的阴暗的树林中回荡,并且渐渐减弱。月光皎洁。潮水呜咽。库苏姆坐在那里,把自己的身影洒在我的身上。微风习习,草木寂寂。在库苏姆的面前,是撒满月光的宽阔的恒河;在库苏姆的背后,在周围的灌木丛中,在花草树木上,在庙宇的阴影里,在残垣断壁上,在池塘的岸边,在棕榈树的林中,黑暗用衣襟遮住自己的头和身,静静地坐着。蝙蝠在七叶树的枝杈上轻轻摇荡。猫头鹰在庙的尖顶上哭泣。从人们的住宅附近,偶尔传来豺狼的几声嗥叫,然后又万籁俱寂。
苦行者从庙里慢慢地走出来。他来到河边,走下几个台阶,看见一个女子单独地坐在那里,于是就想转身离去。就在这时候,库苏姆突然抬起头来,向后望去。
纱丽从她头上滑落下来。她抬起头来,月光照在她的脸上,就像一朵仰首盛开的鲜花映着月光一样。在这一瞬间,两个人的目光相遇了。他们仿佛是在互相辨认,好像他们前生彼此相识。
猫头鹰叫着从头上掠过。库苏姆听到这叫声感到恐惧,但她竭力克制自己。她用纱丽一端蒙住头,站起来,向苦行者行了触脚礼。
苦行者向她祝福,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库苏姆回答说:“我叫库苏姆。”
那一夜,他们再也没有说什么。库苏姆的家离这里不远,她慢慢地向自己的家里走去。那一夜,苦行者在我的台阶上坐了很久。最后,从东方升起的月亮已经西坠,苦行者的背影落到他自己的面前,这时候他才站起来,走进庙里。
从第二天起,我就看到,库苏姆每天都来向这位苦行者行触脚礼。每当他宣讲经典的时候,库苏姆就立在一旁聆听着。苦行者作完晨祷,就把库苏姆叫来,给他讲解有关宗教方面的问题。我不知道她是否全能听懂,但她却聚精会神地坐在那里默默静听。苦行者对她有什么吩咐,她都准确无误地去完成。每天她都到庙里来做事——在敬神方面坚持不懈。
她采集鲜花供神,从恒河里汲水来洗涮庙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