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这里的这棵无花果树已把它的手臂伸进了我的细胞里;它的根部犹如细长坚硬的手指一样,把我那颗破碎的石心拢在一起。那时候它还只是一棵小小的树苗。但是它很快地抬起了缀满娇嫩绿叶的树冠。每当太阳升起来的时候,它那枝叶的阴影就在我的身上整天地戏耍;它那新生的须根,就像婴儿的手指一样,在抚摸着我的胸脯。要是有人摘掉它的一片叶子,我也会感到心疼的。
当时虽然我的年岁已经不小,但是看上去我还相当笔直。今天我的脊柱已经折断,就像圣贤阿什达瓦克罗①一样,弯腰驼背了;在许多地方,出现了如同皱纹似的深深的裂缝;在我的腹部的洞穴里,世界上的青蛙都可以栖息、冬眠,但是当时我并不是这副模样。在我的左手附近也没有这两堆碎砖头。在那里的一个洞穴,栖息过一只燕子。每当早晨一醒来,它就舞动着那鱼尾似的双尾,鸣叫着向天空飞去。这时候我就知道,库苏姆该到河边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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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阿什达瓦克罗:意为“八道弯”,古代印度传说中的圣贤,迦霍尔之子。当他母亲苏贾达怀着他的时候,他就指出了他父亲错诵了吠陀经,父亲一气之下,诅咒他生下有八道弯。因此,他生来脊柱就有八道弯。
我现在讲述的这个姑娘,她的同伴们都叫她库苏姆。我觉得库苏姆就是她的名字。当库苏姆纤细的身影映在水中的时候,我就十分希望能把这身影留住,把这身影刻在我的石阶上;这样的身影简直就是一种美景。每当她踏步在我的石阶上,她那四只脚镯就叮当作声,这时候我身边的水草好像也在翩翩起舞。库苏姆并不喜欢过多地玩耍、聊天或戏闹,然而令人惊疑的是,她的女伴并不比别的姑娘少。没有她,顽皮的姑娘们就会感到寂寞。有人管她叫古稀,有人管她叫库什,也有人管她叫拉古稀,而她的妈妈叫她库什米。我常常看见库苏姆坐在河边。她的心仿佛与这河水结下了某种特殊的缘分。她十分热爱这河水。
但是后来我再也没有看到库苏姆。普崩和绍尔诺时常来到河边哭泣。我听说,她们的古稀—库什—拉古稀被接到婆家去了。我还听说,她所去的那个地方没有恒河。那里的人们、房舍、道路、河边的台阶,对她来说都是陌生的,而她就象一株荷花,被人们移植到陆地上了。
我渐渐忘却了库苏姆。一年过去了,到河边台阶上来的姑娘们,已不再更多地谈论库苏姆。一天黄昏,一双久已为我熟悉的脚仿佛突然踏上了我的身躯。我似乎觉得,这是库苏姆的脚。的确是呀,但是我已经听不到脚镯的响声,她的那双脚也没有奏出乐曲。长期来,我总是同时感觉到库苏姆双脚的触摸和她那脚镯的响声——可是,今天却突然听不到她那脚镯的声音。因此,在这黄昏时刻,河水好像在呜咽,风在拂弄着芒果树的枝叶,悲悲楚楚,凄凄切切。
库苏姆成了寡妇。我听说,她的丈夫在外地工作;她和丈夫在一起只生活了一两天,尔后她就再也没有见到她的丈夫。她从一封信里得知,她的丈夫死了,她当时才只八岁。库苏姆擦去头上的朱砂发缝线,摘掉首饰,又回到了恒河边上的家乡。但是,她在这里再也没有见到她的女友。普崩、绍尔诺、奥莫拉都已经出嫁。只有绍罗特还在,但是我听说阿格拉哈扬月她也要结婚。现在只剩下库苏姆一个人了。她把头伏在两个膝盖上,在我的台阶上默默地坐着。我仿佛感到,河里的波涛都一起举出手来,向她呼叫,“古稀—库什—拉古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