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懂什么呢?”
“鼠疫。”
“啊!”里厄叫起来。
“不,你们没有懂得,就是这个要叫人重起炉灶。”
朗贝尔走到他房间的一个角落里,打开一台小型留声机。
“这是什么唱片?”塔鲁问,“听上去怪熟的。”
朗贝尔回答说是《圣詹姆斯医院》。
在唱片放到一半的时候,远处传来两声枪响。
“不是一条狗便是一个逃犯。”塔鲁说。
过了一会,唱片放完了,可以听到一阵救护车的呼啸声,声音越来越大,在旅馆房间窗口下面经过,渐渐微弱,直至最后完全消失。
“这张唱片听了使人怪难过的,”朗贝尔说,“我今天已足足听了十遍了。”
“您那么喜欢它?”
“不,但我只有这一张。”
过了一会儿,朗贝尔又说:
“我对你们说还得重起炉灶哪!”
他问里厄卫生防疫队工作进行得怎样。里厄回答说有五个队在工作,希望再组织一些。记者坐在床边,好像一心专注在他的指甲上。里厄打量着他蟋曲在床边的粗矮壮健的身形。忽然他发现朗贝尔在注视着他。朗贝尔说:
“您知道,医生,我对你们的组织考虑得很多。我没有和你们一起工作,有我的理由。还有,我认为自己还是个不怕冒生命危险的人。我参加过西班牙战争。”
“是在哪一边?”塔鲁问道。
“失败者的一边,但从那时起,我思考了一些问题。”
“思考什么?”塔鲁问。
“勇气。现在我明白人是能够做出伟大的行动的c但是如果他不具有一种崇高的感情的话,那就引不起我的兴趣。”
“我的印象是,人是任何事情都能干的。”塔鲁说。
“不见得,他不能长期受苦或长期感到幸福,因此他做不出任何有价值的事来。”
他看了他们一眼又说:
“您说说,塔鲁,您能为爱情而死吗?”
“我不知道,但目前看来不会。”;
“对啦,但您能为理想而死,这是有目共睹的事。为理想而死的人我是看够了。我并不相信英雄主义,我知道这并不难,而且我已懂得这是要死人的事。使我感兴趣的是为所爱之物而生,为所爱之物而死。”
里厄一直留神倾听着记者的话,始终望着他。这时他和颜悦色地说:
“人不是一种概念,朗贝尔。”
对方一下子从床上跳起来,激动得脸色通红。
“人是一种概念,不过,一旦脱离了爱情,人就成为一种为时极短的概念。而现在正好我们不能再爱了,那么,医生,让我们安心忍耐吧。让我们等着能爱的时刻到来;如果真的没有可能,那就等待大家都得到自由的时候,不必去装什么英雄。我嘛,只有这点想法。”
里厄站了起来,好像突然感到厌倦起来。
“您说得对,朗贝尔,说得完全对,我丝毫没有叫您放弃您想干的事情的意图,您的事我认为是正确的,是好的。然而我又必须向您说明:这一切不是为了搞英雄主义,而是实事求是。这种想法可能令人发笑,但是同鼠疫作斗争的唯一办法就是实事求是。”
“实事求是是指什么?”朗贝尔突然严肃起来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