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所有这些变化,从某种意义上说来,显得异乎寻常,又出现得突如其来,因此很难说这是正常和会持久的现象。最后,个人情绪还是在大家的头脑中占据了主要的位置。
在封城后两天,里厄医生从医院出来遇见科塔尔,他得意地迎向里厄。里厄说他的面色很好。
那矮子说:“不错,我身体完全好了。医生,请告诉我,这该死的鼠疫,嗯!严重起来了吧?”
医生承认情况确是如此,而科塔尔却以一种异常轻松的口吻发表意见:
“现在它没有理由停止蔓延。一切都将被它搞得乱七八糟。”
他们两人一起走了一段路。科塔尔讲到他区甲的一个食品杂货店大老板囤积居奇,以图厚利。当人家来送他去医院时,发现床底下藏着罐头食品。“他死在医院里,鼠疫是不会给钱的。”科塔尔有着一肚子这种真真假假的有关鼠疫的传闻。譬[pì]如有人说在市中心区,一天早上,一个带有鼠疫症状的男子在高烧中精神错乱,奔出屋外,向遇到的第一个女人扑去,把她紧紧搂住,大喊他已得了鼠疫。
“好吧!”科塔尔用一种同他语气不相容的和悦的语调说道,“我们大家都将发疯,这是肯定的。”
同一天下午,约瑟夫格朗终于向里厄医生倾吐了他的秘密。他见到放在书桌上里厄夫人的相片,回过头来向里厄望望。里厄回答他说他的妻子正在外地疗养。“在某种意义上说,”格朗说道,“这还是运气。”医生回答说这的确是运气,只要她的病能好起来。
“啊!我懂您的意思。”格朗说。
自从里厄第一次认识格朗以来,他还是第一次话说得那么多。尽管他说话时依然咬文嚼字,但是几乎总是能找到适当的字眼,好像他对当时要讲的话,早已思考过了似的。
格明很早就结婚,对象是邻居家的一个贫穷的年轻姑娘。他就是为了结婚才辍学就业的。让娜和他都从未到他们那个区以外的地方去过。他是到她家去看她的,让娜的父母看见那位沉默寡言、举止笨拙的追求者感到有点好笑。她父亲是个铁路工人,休息时间常常见他坐在靠窗的角落里,一双粗大的手平放在腿上,沉思地注视着街景。她母亲则终日忙于家务。让娜帮着她。她身材长得那么纤细,使格朗每次见她过马路时总是要为她担上几分心:所有车辆一到她面前都成了庞然大物。有一天两人在卖圣诞节礼物的店铺面前走过,她朝着橱窗里陈列的东西看得出了神,把身子往后一仰靠住他说:“太美了广他紧握着她的手腕。这样他们就订了终身。
往后的事,照格朗说,十分平凡,正如一般人一样:他们结了婚,还有点相爱,两人都工作,工作一忙,爱情也就淡了。由于办公室主任食言,让娜也只得工作了。读者读到这里,应该用些想象力才能了解格朗的话。劳累的工作助长他随波逐流、得过且过的思想,他越来越少说话,他也没有能够继续满足他妻子的希望:仍得到他的爱。一个忙于工作的人,生活在贫穷中,前途逐渐渺茫,每晚在晚餐桌上默默无言,在这样的环境中哪里还谈得上爱情?让娜也许已感到痛苦了,但当时她忍着没离开他;人们长期饮着苦酒而不自知的情况也是有的。这样一年一年地过去,到后来,她走了。当然她不是一个人走的。“我爱过你,但现在我厌倦了……我并不因这次出走而感到幸福,但是并不一定为了幸福才找新的开端。”这就是她信中的大意。
现在轮到约瑟夫格朗开始难受了。他也可以有新的开端,正像里厄提醒他的话那样,但他却失去了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