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真是好景不长。突然间,大叛乱出人意料地爆发①了。前一个月,人们还和在祖国一样地安居乐业,到下一个月,二十多万黑鬼子就失去了约束,把全印度变成了地狱一般。②当然,这些事你们几位在报纸上都已见过了,或者比我这个不识字的人还知道得多呢,因为我只知道我看到的事情。我们靛青园的所在地叫作穆特拉,靠近西北几省的边缘。每天晚上烧房的火焰照得满天通红。每天白天都有小队的欧洲兵士保护着他们的家小,经过我们的靛青园开往最近驻有军队的阿格拉城去避难。园主阿勃怀特先生是一位固执的人,他以为这些叛变的消息不免有些夸大,他想不久就可平复下去,他还是照旧坐在凉台上喝酒吸烟,可是周围早已烽烟四起了。我和一个管帐的姓道森的夫妇俩都忠于职守,当然都和他生死不离。好啦,有一天变故来了。那天我正到远处一个园子去办事,黄昏时缓缓地骑着马回来。在途中我的目光被陡峭的峡谷谷底上的一堆蜷伏着的东西吸引住了。我骑马走下去一看,不禁毛骨悚然,正是道森的瓶子被人割成一条条的又被豺狼和野狗吃去了一半的残尸。道森的尸体就趴在不远的地方,手握着放空了的手枪,在他前面还躺着彼此压在一起的四个印度兵的尸首。我控着马缰,正不知往什么地方去才好,忽然看见园主的房子烧了起来,火苗已经冲出屋顶。我知道赶过去对主人绝无益处,也只能把自己的性命搭进去。从我站的地方可以看见成百个穿红衣的黑鬼子正在对着燃烧的房子手舞足蹈,其中有几个人向我指了一指,跟着就有两颗流弹从我头上掠过去。我扭转马头就向稻地里狂奔而去,深夜才逃到了阿格拉城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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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指1857年爆发的印度反英民族大片义而言。——译者注
②英国殖民主义者对印度人的污辱性的称呼。——译者注
“可是事实上阿格拉也不是很安全的地方,整个印度已变成好象一群马蜂。凡是英国人能聚集一些人的地方,也仅能保住枪炮射程以内的一小块地方,其他各处的英国人都成了流浪的逃难者。这是几百万人对几百人的战争。最使人伤心的是:我们的敌人不论是步兵、骑兵还是炮兵,都是当初经我们训练过的精锐战士,他们使用的是我们的武器,军号的调子也和我们吹得一样。在阿格拉驻有孟加拉第三火枪团,其中有些印度兵,两队马队和一连炮兵。另外还新成立了一队义勇队,是由商人和政府工作人员组成的。我虽然装着木腿,也还是参加了。七月初我们到沙根吉去迎击叛军,也将他们打退了一个时期,后来因为弹药缺乏又退回城内。四面八方传来的只是最最糟糕的消息——这本是不足为破的,因为只要你看一看地图就可以知道,我们正处在变乱的中心。拉克瑙就在东方,相距一百多英里;康普城在南方,距离也差不多一样远。四面八方,无处不是痛苦、残杀和暴行。
“阿格拉是个很大的城,聚居着各种各样稀破古怪而又可怕的魔鬼信徒。在狭窄弯曲的街道里,我们少数的英国人是无法布防的。因此,我们的长官就调动了军队,在河对岸的一个阿格拉古堡里建立了阵地。不知你们几位当中有人听说过这个古堡或是读过有关这个古堡的记载没有?这古堡是个很破怪的地方——我虽然到过不少稀破古怪的地方,可是这是我生气所见的一个最破怪的地方。首先,它庞大得很,我估量着占有不少英亩的地方,较新的一部分面积很大,容纳了我们的全部军队、妇孺和辎重还富富有余。可是这较新部分的大小还远比不上古老的那一部分,没有人到那里去,蝎子蜈蚣盘踞在那里。旧堡里边全是空无人迹的大厅、曲曲折折的甬道和蜿蜒迂回的长廊,走进去的人很容易迷路。因此很少有人到旧堡里去,可是偶尔也有拿着火把的人们结伙进去探险。
“由旧堡前面流过的小河,形成了一条护城壕。堡的两侧和后面有许多出入的门,自然,在这里和我们军队居住的地方都必须派人把守。我们的人数太少,不可能既照顾到全堡的每个角落又照顾到全部的炮位,因此在无数的堡门处都派重兵守卫是绝不可能的。我们的办法是在堡垒中央设置了一个中心守卫室,每一个堡门由一个白种人率领两三个印度兵把守。我被派在每天夜里一段固定时间内负责守卫堡垒西南面的一个孤立小堡门。在我指挥之下的是两个锡克教徒士兵。我所接受的指示是:遇有危急,只要放一枪,就会从中心守卫室来人接应。可是我们那里离着堡垒的中央足有二百多步,并且还要经过许多象迷宫似的曲折长廊和甬道。我万分怀疑,在真的受到攻击的时候,救兵是否能及时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