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写实主义小说是 80年代后期兴起于中国当代文坛的一种文学式样。之所以称新,是它不同于传统的写实主义。传统的写实主义以典型化为基本原则,强调高度概括,展现理想化的生活模式。新写实主义小说则以平实、冷峻的风格著称于世。在某种意义上,这种风格是针对新潮小说的那种怪诞、艰涩、奇崛的风格而来的,是对它的反拨。同时它也是对理想主义的创作态度和浪漫情调的无言抗争。其实,新写实主义小说不仅展示了一种新的创作风格,更展现了一种新的美学观念:要求艺术在现实中还原,推崇生活本真。
从事新写实主义小说创作的多是一些青年作家。1987年方方发表《风景》,池莉发表《烦恼人生》最早显露新写实主义征兆。其后,池莉又有《冷也好热也好活着就好》、《不谈爱情》问世。前者是一幅芸芸众生世相图。在一个炎热的夏季,南方某城市几个普普通通的家庭过着普普通通的生活。条件依然落后,居住拥挤,没有冷气,工作繁重。环境的挤压使人焦燥,他们活得无奈,却也活得充实。照样谈情说爱,照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后者以圆熟的笔法描写了一对夫妻在种种纷扰下难以自持地走向分离的过程。没有激烈的道德评价和严正的社会学分析,甚至没有表明说得过去的理由,但读来仍然令人心悸。刘震云的《塔铺》、《新兵连》、《单位》、《人头》也属于这类作品。作者把艺术的眼光投向生活中的普通群体,写他们辛辛苦苦又庸庸碌碌的生存境况,写他们殚思竭虑又头破血流的生活奋斗。于平凡中,作者展示了生存的艰难,同时也对艰难的生存做了不得已的肯定。接踵而来的还有刘恒的《白涡》、《黑的雪》,李晓的《继续操练》,以及稍后江灏的《纸床》,叶兆言的《枣树的故事》,李锐的《厚土》等。
新写实主义小说的特点是作家的视角发生了变化。他们不是居高临下地俯视生活。与那种刻意对生活现象进行筛选和提炼甚至运用生活材料印证自己的观点的作法不同,他们对生活采取了平视的态度。生活就是生活,不是生活屈就作家,而是作家必须融入生活。普通人的生存状态、习性、心性是新写实主义作家关注的重点。他们试图在排除人为的过滤和添加的情况下整体地再现现实生活的繁复与芜杂,从中显示当代人的生存困境以及求生能。这也是新写实主义小说的总主题。随之而来的是新写实主义小说的那种客观化的叙述方式。作家退出作品,零度感情,尽量避免激情的外露和主观评价,让事实说明自己。这种叙述方式多少带来价值判断的困难和内容的不确定性,但也给读者的阅读参予提供了广阔的空间。当新写实主义作家不加筛选地把原样世界呈现在作品中,生活的缺陷和人性的弱点必然暴露无遗。这种袒露因缺乏价值评价的引导而更显得突出。新写实主义作家实际上对缺陷和弱点都采取了默认的态度,有缺陷的生活就是真实的生活,人都在带着弱点挣扎,都在不完善中求得完善,因此新写实主义小说有一种悲凉与崇高交织在一起的复杂情调。
目前理论界对新写实主义小说的评价并不一致。有人认为它是现实主义在更高层次上的回归与复兴,也有人认为它在追求原真的过程中忽视了主体意识和艺术的超越本性。只有随着创作和批评实践进一步的发展,才有可能对它做出利学的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