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赶忙起身朝他走去,但他用眼睛恳求我不要去打扰他。“时钟停了,”他低声说。“控制着它的力量赞成我的实验。时间停止了,我也吃了药。我祈祷上帝,我不要迷路。”
他闭上眼睛,靠在沙发上。他喘着粗气,脸上血色尽失。很显然,药很快就起了作用。
“开始黑下来了,”他喃喃地说。“写下来。开始黑下来了,屋里熟悉的景物都变暗了。透过我的眼皮,我能模模糊糊地分辨它们,但它们很快就消失了。”
我把笔摇出水,用速记法飞快地写着,他还在继续描述着。
“我正离开房间。墙不见了,我不再能看见任何熟悉的东西了。当然,我一直都能看见你的脸。我希望你正在做记录。我觉得,我将要做一个大的跨越——穿越空间的跨越。或者,也许是一个穿越时间的跨越。我说不好。一切都是黑暗的,模糊的。”
他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头垂在胸前。突然,他变得僵直起来,眼皮眨动着。“天堂里的上帝!”他叫着。“我看见了!”
他在沙发上向前扭曲着身体,盯着对面的墙。但我知道,他已经看到了墙的那一边,屋里的景物对他来说已经不复存在了。“查默斯,”我叫道,“查默斯,我可以唤醒你吗?”
“不要!”他尖叫着说。“我看见了一切。在这个星球上先于我的那亿万条生命此时就在我眼前。我看见不同年龄,不同种族,不同肤色的所有的人。他们在争斗,残杀,建设,跳舞,唱歌。他们在人迹罕至的沙漠上,围坐在篝火边,驾着单翼机在空中飞翔。他们坐着独木舟和巨大的蒸汽船在海上航行;他们在黑暗的山洞里,把野牛和猛犸画在墙上,用怪异的未来派手法涂抹着巨大的画布。我看见了从亚特兰蒂斯来的移民。我看见了从利莫里亚来的移民。我看见了那些古老的种族——一个征服了亚洲的神秘的黑侏儒游牧部落,散布在欧洲的低头曲膝的尼安德特原始人。我看见亚该亚人涌入希腊的岛屿,原始的古希腊文明发端了。我在雅典,而伯里克利还小。我站在意大利的土地上。我帮助萨宾人烧杀抢掠;我和皇家古罗马军团一起远征。我吓得发抖,惊愕地看着巨幅的军旗和踏着大步的胜利之师,感觉着大地的颤动。当我走过一堆从底比斯用牛驮回来的黄金和象牙时,无数赤裸着的奴隶在我面前匍匐着,当卖花女喊着‘万福,恺[kǎi]撒’时,我点头微笑。我是摩尔人的大帆船上的一个奴隶。我看着一座宏伟的教堂建了起来。月复一月,年复一年,我看着一砖一石被砌了起来。在尼禄的花园里,我被吊在一堆火上烤着,我嘲笑着宗教裁判所的那些拷问官。
“我走进了最神圣的避难所;我走进了维纳斯的神殿。我虔诚地跪在玛戈纳母亲的面前,我向那些蒙着面纱坐在巴比伦的小树林里的奉献的妓女裸露的膝盖上投掷硬币。我悄悄混进伊丽莎白女王的剧院,身边都是些浑身发臭的下层贱民,我为《威尼斯商人》叫好。我和但丁一起走在佛罗伦萨狭窄的街道上。我遇见了年轻的比阿特丽斯,我狂喜地盯着她,她的裙边扫到了我的鞋。我是伊西斯的一名祭司,我的法术令国人惊骇。东方三贤之一的西蒙跪在我面前,请求我的帮助,当我走向法老王时,法老王在战栗。在印度,我和大师谈话,又尖叫着从他们的身边跑开了,因为他们的启示就像是在流血的伤口上撒盐。
我能同时直观地意识到所有的事物。我能从各个方面理解每一件事物;我是我周围的亿万人之一分子。我存在于所有人中,所有人又存在于我之中。我在一瞬间就看到了人类历史的全部,过去和现在。
“只需伸伸脖子,我就能看到更远更远的过去。现在,我正穿过一些奇怪的曲线和角回到过去。角和曲线包围着我。通过曲线,我看到了大块大块的时间。有呈曲线的时间,呈角度的时间。存在于呈角度的时间里的生物不能进入呈曲线的时间里。真是太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