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肤色很深,显得很憔悴,还有几分邋遢,听到我的敲门声,他并没有站起来,只是无力地转过身来问我有何贵干。当知道了我是谁之后,他才有了一些兴致;我叔祖虽然对他的怪梦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但并没有告诉他为什么要研究他的梦。我也没告诉他更多这方面的事,只是想巧妙地引他说出实情。很快我就确信,他说的绝对是真的,因为在谈起他的梦境时,他的表现是勿庸置疑的。那些梦境和它们在潜意识里的作用深深地影响到了他的作品,他给我看了一个恐怖的雕像,那线条中蕴藏的黑暗的力量令我感到震惊。除了在他自己的梦幻浅浮雕中见过这个形象,他不记得曾经看见过这个雕像的原型,但这些轮廓在他的手里很自然地就形成了。毫无疑问,那就是他在精神错乱的时候提到的那个巨大的形体。很快他就表明,除了我叔祖在连续不断的提问中透露出来的一些内容之外,他确实是对那个神秘的教派一无所知;而我又开始努力地想,他是否还有可能从别的途径获得那些可怕的印象。
他用一种很奇怪的、理想化的方式说着他的梦境,在我的眼前栩栩如生地展现了由圆润的绿色巨石组成的阴冷潮湿的巨型城市——他还很怪异地提到,那些巨石的“几何体”全都是不对的,让我在充满恐惧的期待中似乎也听到了来自地下的呼唤:“克苏鲁-富坦,”“克苏鲁-富坦。”这些词汇是在那个可怕的祭典中吟颂过的内容,尽管我没有失去理性,但我还是被深深地打动了。我相信,威尔科克斯曾经无意中听说过那个教派,但并没有特别地记住它。不久之后,它所形成的鲜明的印象还是通过他的潜意识体现在了他的梦境中、他的浅浮雕里,以及正被我拿在手里的这个雕像里;如此看来,说他是欺骗叔祖的骗子,绝对是冤枉他了。我是绝对不会喜欢他那种略显病态和做作的样子的,但我还是很欣赏他的天赋和真诚。我很客气地和他道别,并祝愿他事业成功。
关于那个教派的事依然令我着迷,有时我还会幻想着我会因为考证到了它的渊源和关系而出名。我到新奥尔良走访了勒格拉斯以及其他参与那次突袭行动的人员,亲眼目睹了那个可怕的石雕偶像,甚至还找到几个仍健在的教徒问过话。可惜的是,老卡斯特罗已经死了好几年了。虽然我的所见所闻不过是再次印证了我叔祖所写下的内容,但我还是感到很兴奋,因为我实实在在地感觉到,我正在探究一个非常真实、非常神秘、非常古老的宗教,一旦有所发现,我将会成为一个知名人类学家。我依然还是坚持彻底的唯物主义的态度,我希望我现在依然如此,同时忽略了那些梦境笔记和安吉尔教授收集到的剪报之间存在的令人无法解释的、不同寻常的巧合。
我开始怀疑一件事情,我现在甚至担心我已经弄明白了,那就是我叔祖极不正常的死因。他是在一条狭窄的坡道上跌倒的,当时他正从一个外国杂种聚居的旧码头走出来,有一个黑人水手不小心撞了他一下。我清楚地记得,路易斯安那州的那些教徒就是些混血儿和水手,我想他们要是动用在他们的信仰中所宣扬的某些神秘的手段以及毒针的话,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当然,勒格拉斯和他的手下并没有出问题,但是,在挪威,有一个水手看了某些东西后就死掉了。我叔祖碰巧知道了雕塑家的梦以后,又做了进一步的调查,这会不会也传到了魔鬼的耳朵里呢?我认为,安吉尔教授的死是因为他知道的太多了,或者是他有可能知道更多的事。我是否也会和他一样呢,这还得走着瞧,因为我现在知道的也很多了。
三、来自大海的疯狂
如果上天真的想要眷顾我的话,他就不应该让我有机会看到垫在搁板上的一页报纸。那确实是我无意中发现,因为那是一份澳大利亚的老刊物,1925年4月18日出版的《悉尼公报》。在它出版的时候,剪报公司正在贪婪地为我叔祖收集研究材料,但他们竟让它成了漏网之鱼。
我在很大程度上已经停止了对那个教派——安吉尔教授称之为“克苏鲁教”——的调查,并且正在新泽西州的帕特森看望一个很博学的朋友,他是当地一个博物馆的馆长,知名的矿物学家。一天,我们正在博物馆的一间储藏室里查看那些被草草地放在搁架上的矿物标本时,我的目光被其中一张垫在那些石头下面的旧报纸上刊登的一幅图片吸引住了。那就是我提到的那张《悉尼公报》,那幅图片上有一个骇人的石头雕像,和勒格拉斯在沼泽地里发现的几乎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