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的那一边,在松林和雪掩盖下的小山里,站着一个钓梭鱼的渔夫,他把鱼线垂在一个静止不动的河湾里,像一个芬兰人那样,把胳膊插在厚大衣的口袋中。他的思想静谧,充溢着雪和鱼腥味,他自己就是一只无鳍鱼,之所以他是一只“异类的鱼”,是因为他在冰上,而他的朋友在冰下,他们之间的距离可以用英寸来计算。这个人伫立在那里,一声不吭,云和雪包围了他,使他看起来和岸上的树没有什么区别。人呆在这荒凉的地方,即使有所举动,也是迟缓而简单的,寂静和沉稳是自然界的本性,人身处其中,自然就剔除了城市中浮躁多动的秉性。不要认为这里有了人,就不再荒凉,实际上人就和蓝樱鸟和麝鼠一样,已经成为大自然的一部分。正如早期的航海家提出的那样,生活在努特卡海湾和美洲西北海岸一带的土著居民,全身裹着厚厚的毛皮衣服,从不和陌生人多讲话,除非你用铁撬开他的嘴,他才会变得健谈。这里的人,沉默得就和那些土著人差不多,他们和自然界水乳相融,已经扎根于自然,根基比城市里的人牢固得多。走到他面前,问他今天运气怎么样,你会发现他也崇拜着某些无形的东西。你听,他无比虔诚地用手势比划着,论说湖里的梭鱼。他与湖岸相连,钓鱼的线把他们连为一体,而且他还记得,在他在湖面的冰洞上钓鱼的这个季节,他家菜园子里的豌豆正在茁壮生长。
就在我们四处游荡的这会儿,天空又有阴云密布,雪花纷然而落。雪越下越大,远处的景物渐渐地脱离了我们的视线。雪花光顾了每一棵树和田野,无孔不入,痕迹遍布河边、湖畔、小山和低谷。四足动物都躲藏起来了,小鸟在这平和的时刻里也休息了,周围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比好天气的日子更加宁静。可是,渐渐地,山坡、灰墙和篱笆、光亮的冰还有枯叶,所有原来没有被白雪覆盖的,现在都被埋住了,人和动物的足迹也消失了。大自然轻而易举地就实施了它的法规,把人类行为的痕迹抹擦得干干净净。听听荷马的诗:“冬天里,雪花降落,又多又快。风停了,雪下个不停,覆盖了山顶和丘陵,覆盖了长着酸枣树的平原和耕地;在波澜壮阔的海湾海岸边,雪也纷纷地下着,只是雪花落到海里,就被海水悄无声息地融化了。”白雪充塞了所有的事物,使万物平等,把它们深深地裹在自然的怀抱里;就像漫漫夏季里的植被,爬上庙宇的柱顶,爬上堡垒的角楼,覆盖人类的艺术品。
狂风吹过树林,吹得树枝呼啦啦地响,它向我们发出警告——该回去了。太阳在狂风暴雪后面悄然落下,鸟儿寻觅着家园,牛羊也回到圈栏中了。
替农夫干活的牛垂着头站在那里,身上全都是雪,索求报酬的时候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