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穿过了一片繁茂而且弥漫着灰尘的田野到农舍去吃午饭。脚下的这条小路有两条路痕,原来位于中间的那一条没有了,那上面曾经布满了马蹄印和一团团干巴巴的污粪的痕迹。以前这里一直有三条小路可以供人们选择,现在却只剩两条了。有一段时间我根本找不到中间的那条路。不过当我们到达网球场附近时,看见了阳光下的某些东西,让我重新确定它曾经确实存在。球场底线旁边的带子已经松懈下垂了,葱绿的车前草和其他杂草在球道上滋生横行;球网(六月份挂上,九月份摘下)在这个闷热的中午也耷拉着;整个球场都弥漫着酷暑正午滚滚的热气,让人感到饥饿、空乏。饭后的甜点可以自己选择黑霉饼或是苹果饼。作服务的人同样是些乡村少女,这里似乎不存在时间的流逝,有的只是舞台的幕帘降落后带给人们的幻觉——这些侍女们依然只是十五岁,她们的头发洗得干干净净,这是惟一改变了的地方——她们看过电影,见过那些有着干净头发的漂亮姑娘。
夏季呀夏季,永恒不变的生活方式,湖水永远不褪色,树木永远不可摧毁;草地上总是长满了香蕨和杜松,夏日的时光永无尽头,这些都是背景,而湖滨沿岸的生活就是其中美妙的图案。村子里的农民们过着恬静的生活;他们小小的码头上立着旗杆,美国国旗在镶嵌着白云的蓝天里飘扬,每棵树下都有一条小径通向一座座木屋,木屋处又有小径通往厕所和树木用的石灰罐;商店里纪念品的柜台上,摆放着用桦树皮制作的独木船的模型,而明信片上的景物也比眼前的真实景物美丽多了。在这里,美国人逃避了城市的酷热喧闹,到这个地方游玩。他们不知道那些新来的住在海湾尽头的居民是“普通老百姓”还是“贵族”,也不知道那些星期天驱车前来农舍吃饭的人,是不是被分量不足的鸡肉打发走了。
我不停地回忆这一切,我似乎感觉那些日子和那些夏日时光的回忆对我而言都是珍贵无比、值得永远珍藏的。那里有快乐,有宁静,还有所有美好的事情。能够在八月就到达那里,这本身就是最重要的:农场的货车停在火车站外,这时又第一回闻到松木散发的清香,第一回见到农民笑容满面的脸庞,宽大的旅行箱气派极了,而父亲在指挥这些事情时显出绝对的权威性;你坐在货车上,享受它拉着你走上十英里的感觉,当到达最后一座小山顶时,一眼就能看见那阔别了十一个月之久的、无比宝贵的一片湖水;其他的游客为你的到来大声欢呼。然后打开大旅行箱,卸下里面准备齐全的物品。(如今再到这里来,已经找不到昔日激动人心的场面了。你所需要做的只是静静地把车开过来,停在木屋旁的树底下,取出行李袋,把一切东西在五分钟内收拾完毕,不会有大声的喧闹,也不会忙着喊着搬行李了。)
这里宁静、美好、快乐,惟一不足的地方是有噪音,也就是艇外发动机发出的让人感觉陌生又紧张的声音。这是一个很不和谐的音符,它会经常打断人们的想象,让时光流逝。在以往的夏天,全部的马达都装在艇内,当它们行驶在稍微远一点的地方时,发出的声音能像镇静剂那样,在夏季里催人入睡。这些发动机都是单汽缸或者双汽缸的,有柴油发动机,也有汽油发动机,但是它们从水面上发出的声音都能让人昏昏欲睡。单汽缸发出的振动声噗噗作响;而双汽缸则呜呜地低鸣,这些声音都很小。但是现在所有的游客使用的都是艇外发动机,在白天酷热的上午发出一种烦躁的让人讨厌的声音;而到了晚上,夕阳的余晖铺洒在水面上,它们又像蚊子似的哼个不停。我儿子很喜欢我们租来的带艇外发动机的游艇,而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自个儿操纵它,这让他觉得很有权威性。很快他就学会稍微控制住它一点(不是很多),而且掌握了如何调整针形阀。看着他我不由得想到过去的时候人们怎样用笨重的飞轮操纵单汽缸引擎,而如果你真正用心去做,便很快就能控制住它,以前的机动船没有离合器,必须在准确的时间里关掉发动机才能登陆,然后用已经熄火的舵把船停靠在岸边。不过如果你掌握了窍门,可以先关掉开关;在飞轮就要停转的那一刻重新把开关打开,船就会对压缩产生反冲力,接着又向回行驶。如果在靠近码头时正好吹过来一阵强风,用普通的方法则很难把船速降到必需的程度。一个男孩如果觉得自己已经掌握了控制马达的技巧,他将会按耐不住地要把船超时运转,然后把它退到离码头几英尺远的地方。这样做需要头脑冷静沉着,因为哪怕你只提前了二十分之一秒就把开关打开了,你就必须在飞轮以足够快的速度升越中线时抓紧它,船就会猛然向前一跃,像公牛一样冲向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