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法拉第通过实验发现电磁感应现象,并从直观的猜想出发提出了力线、场的假设,但是他一时无法用实验去证实,便将这预言封了一条锦囊存入皇家学院地下室的文件柜里,专等知音上门。
他1832年3月将这预言存起来,就这样静静地整整等了二十三年,还未见有一人上门,也未听到一句能理解他的热乎话。相反,倒是常有不少人,包括当时一些著名的物理学家,常讽刺挖苦他连牛顿这个老祖宗也翻脸不认了。他在工作得实在很疲倦时,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有时会想起开普勒在发现三定律后说的那段话:反正我是发现了,也许到一百年后才会有人理解。唉,看来此生我只好忍受这种发现的孤独了。一天他正这样唉声叹气地翻着每天收到的一大叠学报、杂志,忽然眼前一亮,一篇论文的题目跳进眼帘:《论法拉第的力线》。他就如铁汉拣着一块甜面包一样,一口气将那些字,连标点都扫了个精光。这确是一篇好论文,是专门阐述他的发现、他的思想的,而且妙在文章将法拉第充满力线的场比做一种流体场,这就可以借助流体力学的成果来解释;又把力线概括为一个矢量微分方程,可借助数学方法来描述。法拉第从小失学,未受正规学校训练,最缺的就是数学,现在突然有人从数学角度来为他帮忙,真是如虎添翼。他忙看文章的作者是谁,却是一个陌生的名字:詹姆斯?克拉克?麦克斯韦。从这一天起他就打听这个作者,但是就如这篇突然出现一样,作者也突然消失,真是来无躁去无影。法拉第只好望着天花板叹气了。
就在法拉第乍喜又忧、无可奈何之时,通往苏格兰古都爱丁堡的大路上正匆匆走着一个小伙子。他满脸热汗,衣襟敞开,像有什么急事在搅得他心绪不宁,催得他行步如风,埋下头来只顾赶路。这人正是麦克斯韦(1831-1879)。他本是在伦敦剑桥大学毕业后留校工作的,但是前几天突接家里来信,说父亲病重,便放下手头的工作赶回老家来了。
麦克斯韦生于1831年11月13日。正好是法拉第发现电磁感应那一天后的第三十三日。好像上帝将他送到人间就是专门准备来接法拉第班似的。麦克斯韦九岁那年母亲因肺病去世,于是他从小与父亲相依为命。他父亲是一位极聪明、极不受传统束缚的工程师,一次他将桌上摆了一瓶花教儿子昼写生。不想卷子交来,满纸都是几何图形,花朵是些大大小小的圆圈,叶子是些三角形,花瓶是个大梯形,父亲摸着儿子稚气的脸蛋说:“看来你是个数学天才,将来在这方面必有所成。”于是便开始教他几何、代数。这麦克斯韦也真是个神童,在中学举办的一次数学、诗歌比赛中,他一个人竟囊括了两项头等奖,十五岁那年中学还未毕业就为了一篇讨论二次曲线的论文,居然发表在《爱丁堡皇家学会学报》上,十六岁考进爱丁堡大学,一次上课,他突然举手站起,说老师在黑板上推导的一个方程有错,这位讲师也不客气地说:“要是你的对,我就叫他‘麦氏公式’!”不想这位老师下课以后仔细一算,果然是学生对了,爱丁堡大学实在容不下他这个天才,1850年父亲又把他送到出过牛顿、达尔文的剑桥大学。1854年他以数学优等第二名的成绩毕业,立即对电磁生成浓厚兴趣。第二年即发表了《论法拉第的力线》。正当他才华初露要在这新领域里拓地夺标之时,忽得家信,便急急赶回家里来。
这麦克斯韦是一个孝子,一进家门见父亲形容枯槁,卧床不起,想起幼年失母,父亲拉扯自己的艰难,不觉抱头痛哭。接着他终日侍药床前,百般温顺。为能就近照顾病父,他又写信给剑桥大学,辞去职务,准备在离家不远的阿伯丁港的马锐斯凯尔学院任教,但第二年父亲便磕然长逝,他也就到马锐斯凯尔学院上任,主持一个“自然哲学”的讲座。
不想这麦克斯韦虽满腹学问,却极不害辞令,茶壶煮饺子,有货倒不出。他第一次登台,说起话来如机枪扫射一般,一堂课的内容半节课就讲完,他以为已讲清的问题,学生却瞪目摇头,他再讲一次,学生的思想还是赶不上他的舌头。第一堂课就这样草草而过。他满头大汗,学生满肚子意见,校方虽还不好意思说什么却也露出不满。麦克斯韦从小学习拔尖,一直受老师同学的尊重,何曾尝过这种为人耻笑的滋味。第二天一早他就夹着几页讲义跑到校园的小花园里对着一棵高大的刺玫瑰,两脚抓地,双目平视,一手持稿,一手斜举,清清嗓子,便嘟噜嘟噜地演讲起来。正当他进入角色之时,忽听得后面一串银铃般的笑声。他一回头不见人影,又静下心来对花上课,后面笑声又起。立时,昨天羞愧未退,今时恼怒又生。他大喝一声:“谁家女子,如此无礼!”这时树后门出一个姑娘,自衣绿裙,丰臀细腰,脸生红云,目含秋波,就如这眼前的玫瑰;体态轻盈又似园中的新柳。姑娘手中捏着一本书,趋前几步,轻轻地说:“先生,对不起!”虽只五个字,却伶牙利齿,抑扬顿挫,而又表情得体。麦克斯韦一看就知道是个大家闺秀,反倒觉得自己刚才不该粗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