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得嗤嗤声响,蒙面人的衣袖穿了三个小孔,连连后退。
美妇人喝道:“你敢不还招!”她用的虽然只是一枝手指般粗细的树枝,但树剑刺出,竟也呼呼带风,玉女投梭,丁山射虎,银汉浮槎,客星犯月,一招阳刚,一招阴柔,交互运用,蒙面人被她逼到悬崖,再无退路,美妇人的树剑斜斜划出三个圈圈,罩着他的身形,剑尖刺向他的面门,眼看就要挑开他的蒙面巾了,蒙面人这该才双拿一合,还了一招“童子拜观音”。这一招的意图是把树剑夹住,但美妇人变招也快,迅即抽出树剑,改刺他的下三路。
不过她虽然迅速变招,却已给了那蒙面人一个腾挪闪躲的机会,只听得“呼”的一声,蒙面人已是身形疾起,飞鸟般的从她头顶上空掠过,抱起躺在地上的蓝玉京,跑了。
这几下兔起鹘落,看得牟一羽动魄惊心,但他也看清楚了一件事实,蒙面人和这美妇多半是旧相识,他之所以迟迟不敢出招,想必就是因为害怕那美妇人看出他原来的武功家数。
那美妇人是否已经看出了蒙面人的家数,牟一羽不知;但也已看出那美妇人的家数了。她使的那把“三转法轮”,正是他父亲将太极剑法加以变化,自创的新招,甚至比他的父亲使得更好!
牟一羽眼前一片迷茫,那蒙面人是怎样逃跑的,他已是视而不见了。
他眼前一片迷茫,心中也是一片迷茫。
他好像又回到了母亲的病榻旁边,眼中所见,耳中所听,只是她母亲的幻像,只是散发在虚空之中的他母亲的叹息。
他在母亲病榻旁边咒骂那“野女人”。明天就是新年初一了,母亲又病得这样重,父亲竟然为了那“野女人”的缘故,不肯回家!
他母亲却在叹气,对他说道:“她不是野女人!不,她是个气质高贵的女人,有才貌,武艺也高,样样都胜于我!”
现在,他知道这个“野女人”是谁了,就是眼前的这个美妇人!
母亲说得不假,这个“野女人”的确是气质高贵,才貌双全!尽管为了母亲的缘故,他心里依然是在骂“野女人”,但也不能不承认,这个“野女人”的确比母亲更美,武艺更高。怪不得爹爹那样迷恋她了。
另一个答案也揭开了,用不着那美妇人告诉他,他亦已知道,这个美妇人自己亦即是西门燕的母亲了。
当他与西门燕初会之时,他已经有这怀疑了。现在只是更进一步的证实而已!
他忽然觉得这件事真是滑稽,西门燕与他兄妹相称,没想到她的母亲竟然是他父亲的情妇!他想笑,笑不出来,他想哭,也哭不出来!心力交瘁,他晕倒在地上了。
神智已经模糊,觉感依然存在。
是将要入梦的感觉,似梦非梦,如幻如真。
首先是奇异的触觉,柔柔的一团,好像散发着鲜花的香味。_
好像是躺在无数花瓣堆积的地上,比天鹅绒的褥子还更柔软,好像是躺在阳光下的海滩,细白的柔沙令他每一个毛孔都感觉温暖。
但更相似的感觉还是躺在母亲的怀中,在接受母亲轻轻的抚摸。
唉,难道是时光倒流,他在梦中回到童年?
是什么声音?是吹醒百花的五月的风?还是母亲在他的耳边唱催眠曲?
温暖的感觉之中也有着冰凉,是花朵的露水湿了他的脸么?
似梦,非梦,如幻如真!唉,是梦也好,但愿这梦境能够长留!
蒙面人抱起蓝玉京,走了。那美夫人回到了牟一羽的身边。
她把牟一羽搂在怀中,把耳朵贴在他的胸膛,听他的心跳。她用指头的触觉,“听”他的脉息。
心脏跳动正常,脉息虽然很弱,但也并不凌乱。
“不知他是念在敌人的情份,还是不敢对武当派的弟子做得太绝?嗯,但只要羽儿的性命还能保住,我也不想揭穿他的面目了。”美夫人把眼望去,已经看不见那蒙面人了。她心上的一块石头亦已落下地了。
“孩子,没想到我能够见得着你,我固然可怜,你也可怜啊!她轻轻吻了一下牟一羽的额,一滴眼泪滴在他的脸上。
牟一羽并非受到内伤,但因被那蒙面人以内力相逼,他也的确是气衰力竭,而且是耗尽精神了。这,虽然不是有形的伤,也是无形的伤。倘若调养不得其法,他也会像在病过后的病人一样的,非得一年半载,不可以恢复元气。
美夫人把手掌贴在他的背心,把本身真气输进他的体内。
“要是给他知道我是谁,他会更加难受的。唉,还是不要让他知道的好。”她又一滴泪水落了下来。
好梦难留,牟一羽虽然不愿醒来,毕竟还是醒了。
他一张开眼睛,就看见那美夫人坐在他的身旁。虽然他还是感觉四肢无力,但已是气爽神清。他不是傻子,当然知道这是美夫人为他救治之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