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紫萝看得分明,只见那人果然是个女子,穿着一身白色的衣裳,站在墙头,衣袂飘飘,在月光映照之下,淡雅如仙。
云紫萝穿的是黑色衣裳躲得又快,所以她看见了墙头上的白衣少女,那个白衣少女如看不见躲在树后的她。
只听得白衣少女笑道:“原来是只乌鸦,我还只道是什么人跟踪我呢,倒把我吓了一跳,好,待我也去吓孟大哥一吓。”
云紫萝心中苦笑!”她把我当作乌鸦,难道我真的是一只不祥之鸟吗?”又想,“她把元超叫作大哥,却不知是他的什么人?”忽地感到一股寒意冒上心头,再又想道:“元超在外面八年,如今他也是三十出头的人了,莫非、莫非……唉,如果真的那样的话,我是不会令他为难的,我已经害苦了杨牧,不应该再把灾祸带给他了。”想至此处,云紫萝感到有难以名说的悲哀,于是决定暂不露面,像小偷一样悄悄地进了自己的家,躲在当年她和孟元超定情的梧桐树后。
小楼一角,灯火犹明。孟元超正在书房看书,尚未睡觉。
他看的是一部宋词选集,但心事如麻,却哪里看得进去?
随手翻到一页,忽然他给苏东坡的一首小令吸引住了,忽觉轻声念道:“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谁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往事怆怀,孟元超读罢此词,不由得心头怅怅了。八年前云紫萝就像词中所写的“幽人”一样,常在“漏断人初静”的时候独来,有时也上楼来看他,有时却只是在窗外偷偷一望,又回去了。第二天才告诉他。
“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唉,这两句词可就不符合她现在的景况了,她现在已是栖在杨家的枝头,有了温暖的窝啦,只有我还是像孤鸿独飞。
“但愿她把我当作已死,但如果她知道我还活着的话,她会不会向我飞来呢?”
“算日期快活张应该早已到过杨家了,不知杨牧是怎么个想法,会不会答应我的要求?这秘密也不知能否瞒得住紫萝?”
情怀历乱,心事如潮,以至他竟然没有听到楼梯的声响,直到那白衣少女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他才惊起!(虽然那白衣少女是蹑足而行,但以他敏锐的听觉,若在平时,是应该早就发党的。)孟元超的整个心都给云紫萝的情影占据了,突然看见一个少女的笑脸,不觉冲口而出,叫道:“紫萝!”
白衣少女噗嗤一笑。
这一声娇笑宛若银铃,而这银铃似的笑声正是孟元超十分熟悉的,曾经在他病重的时候,不知多少次鼓舞过他,令他兴起求生意志的笑声。
孟元超又惊又喜,站了起来,抓着那少女的玉手说道:“小师妹,原来是你!你怎么来了?”
吕思美今年已经满二十二岁了,不过在孟元超的眼中,她仍然是“小”师妹。
吕思美笑道:“师兄,你以为是谁?”
孟元超面上一红,说道:“我想不到你会来的。我、我……”
吕思美又是噗嗤一笑,说道:“你以为是云家姐姐,是么?你别抵赖,我听得你叫她的名字呢,她的芳名叫做紫萝,我早就知道了。”
孟元超只好默认,给她倒了一杯茶,掩饰自己的窘态,问道:“小师妹,你为什么世离开了小金川?”
吕思美接过茶杯,坐了下来,却没有喝茶,也没有回答孟元超的问题,先自叹了口气,说道:“师哥,你还在想着紫萝姐姐吗?她不会来找你的了!”
孟元超怔了一怔,说道:“你怎么知道?”
吕思美道:“我有她的消息,你要不要知道?”
孟元超道:“什么消息?”
吕思美道:“她已经有了丈夫,也有了儿子了。听说她嫁的那个人是蓟州的名武师杨牧,他们的儿子今年都已经七岁了。”说到这里,缓缓的低下头来,啜了一口茶,好像有些什么话想说却不说的神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