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未风闯荡江湖,经过无数劫难,真是什么惊险之事都曾遇过,多凶恶的敌人,他也是视若无物,但看着这黄衫少年像僵尸般直挺挺走来,眼珠动也不动地发出冷冷的光芒,不觉也是有点毛骨耸然。眼看着他越行越近,就快走到傅青主跟前了,面上的杀气也更显露了,他几乎要喊出声来。可是他知道傅青主早有准备,看他这样神色自如,丝毫不当做一回事儿似的,他也稍稍放下心来。心想:虽然这黄衫少年武功极强,但傅青主也是武林中顶尖儿的人物,绝不会一下子就为黄衫少年所制,若然他一动手,自己上去相助,合二人之力,无论如何也制服得了他。
傅青主一直等到黄衫少年走到了身边,这才缓缓起立,若无其事地问道:“睡得好吗?”黄衫少年直着眼神呆呆地望着傅青主。傅青主微微一笑,拿起了一杯茶,递过去道:“你喝一杯。”黄衫少年右手一松,长剑呛啷堕地,接过了茶便喝,傅青主拍掌笑道:“你且再睡一会儿。”话声未了,黄衫少年颓然倒地,不一刻就发出了鼾声。
凌未风正待纵出,忽听得又是格登格登的下楼梯之声,心想,难道又有一个失魂的家伙?只是这脚步声急迫得多,见一个少女勿匆奔下,这少女正是冒浣莲。
冒浣莲一见黄衫少年睡在地上,长剑堕在身边,失声问道:“他没有伤着你吗?”傅青主道:“没有,他根本没有和我动手。”说罢微笑道:“姑娘,我把他废了,你看好吗?”冒浣莲喊道:“这怎么成?”傅青主道:“我不是杀他,也不是把他弄残废,我是说把他的武功废了,我只要略施手术,就可以便他空有一身武艺,却毫无力气使得出来!”冒浣莲哽咽着道:“你怎能这样忍心?你平生替人治病,现在不替他治也罢了,还要捉弄他干嘛?”傅青主道:“就是因为我治不了他的病,他这个‘离魂症’(作者按:这是中国以前医学上的名词,相当于近代医学的所谓“梦游症”),一定是受了什么刺激,所以才发作出来,偏偏他又把什么都忘记了,没法探出他的病源,这叫我如何能治?尤其可怕的是,他在发作的时候,根本就什么也不知道,他虽然白天里是个奸人,晚上发作时,很可能杀了人也不自知,他的武功又这样厉害,我不把他废了。谁制服得了他?”冒浣莲问道:“他刚才想杀你吗?”傅青主道:“我还看不出来,只是见他面上充满杀气。“冒浣莲道:“我记得你以前和我谈过‘离魂症’的症状,有一些人心里埋藏着的事情,平时连自己也不知道,到了梦中,世俗的束缚没有了,会突然升起来,如冰山之上浮,可是他只是为满足自己被压制的欲望,在梦中欲求逞快于一时,真正的恶事还是做不出来的。这时他虽然是另外一个‘他’(作者按:相当于近代医学上的“精神分裂症”),却并不危害世人,这叫做善性离魂症,是吗?”傅青主听到这里,忽然摆了摆手,倏地站了起来。
冒浣莲惊问道:“傅伯伯,你干什么?”傅青主道:“这个时候,亏你还有耐心谈医学上的问题。他究竟会不会害人,谁也不知道,我不能够冒这个险,让他留着一身武功,晚间乱闯。”说罢,缓缓向黄衫少年行去,冒浣莲急得两行眼泪夺眶而出,说道:“傅伯伯,你不疼我了。”傅青主未及回答,忽见一条黑影似大雁般的飞掠而来,傅青主退后一步,哈哈笑道:“我知道你忍不住要跑出来了,你怎么不听我的话?”这飞掠而来的黑影!正是凌未风。
凌未风呼吸紧促,急声说道:“别的人听你的话,你要把他武功废掉,我可不答应。你想他这身功夫是容易练成的么?”正好对我们有多大好处!我实在不忍见这样的人才给你毁掉!”冒浣莲接声说道:“傅伯伯,你看凌大侠也这样说,你还忍心下得了手?”
傅青主又是一阵哈哈大笑,忽然敛手坐了下来,说道:“我苦苦思索怎样医治这个少年,现在终于找到办法了。”冒淀莲诧然问道:“怎么……?”傅青主道:“你道我真的要把他废掉吗?我不过是想试试你对他心意如何?现在可试出来了。”冒浣莲嘟着嘴道:“你是与我开玩笑。”傅青主一本正经地道:“我也不开玩笑!你知道‘心病还须心药医’,他现在需要一个温柔体贴的女孩子在他身边,而这个女孩子,是他肯信服的人,这样他才会听她的话,也只有这样一个耐心的女孩子,才会探出他的病源。可是他又最这么危险的人,如果那个女孩子不是真心愿为他牺牲一切,不是对他极好的话,她就不敢陪伴着这样的一个病人,就是肯陪伴他,也不会得出什么结果。这样的病人,他的感觉是最敏锐的。谁对他是不是真正关心,他会感觉出来的。他需要一个母亲,一个姐妹,一个朋友,一个可以把任何话都告诉给她的人。而你就是最适合去照顾他的人。可是在此之前,我还不知道你对他的心意,所以故意要把他废掉试一试你。”傅青主说了,冒浣莲默然不语,傅青主又笑着说道:“你看傅伯伯是疼你不是?”凌未风也给这句话引得笑起来了。
傅青主看了凌未风一眼,又笑着说道:“我今晚不但试了浣莲姑娘,还试了凌大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