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经了这次事后,一路谨慎,绕过石家庄保定等大城,悄悄进人北京。岳鸣珂带了铁珊瑚到熊廷弼好友兵科给事中“官名”杨涟家里去住。打听之下,才知神宗皇帝死了已一个多月,太子常洛即位,号为光宗。杨涟道:“近来京中有两个大新闻,一个是太子即位之后,就得了怪病,太医诊断说是痢疾,可是按痢疾开方,却不见效。现在一个多月了,皇帝还不能坐朝。”岳鸣珂道:“太子本曹习武,身体素健,怎么得此怪病。第二件呢?”杨涟道:“近来京城常报少年失踪,其中还有富家子弟。九门提督下旨严查,也无结果。你说怪也不怪。”岳鸣珂奇道:“若是少年女子失踪,还可说是探花大盗所为,男子失踪,这可真是怪了。”
谈了一阵,岳鸣珂问道:“熊经略的案子呢?”杨涟道:“你上次离京之后,便有几个御史上本章弹他。主其事的是兵部主事刘国缙和御史姚宗文。写奏摺的是御史冯三元。”岳鸣珂冷笑道:“那刘国缙是因为昔年在辽东参赞军务,贪污舞弊,给熊经略奏明皇上,将他撤回,以此怀恨在心。那姚宗文更为卑鄙,他向我们经略大人敲诈,要三件最好的紫貂,你知道熊经略官清如水,那买得起上好紫貂,得把别人送来还未穿过的一件紫貂转送给他。那姚宗文暗地里说我们大人看不起他。那冯三元的底细我却不知,但听说他专与正派的东林党作对,想来也不是好人。”杨涟道:“这人的笔倒真厉害,他的奏本竟然列举了熊廷弼十一条罪状,八条是说熊经略无谋误国,三条说他欺君罔上?”岳鸣珂大笑道:“这真奇了。居然说熊经略无谋误国,那么满洲兵被拒在兴京外,这是谁的功劳。熊经略每有兴革大事,都有奏摺到京。他手捱兵符,掌有尚方宝剑,都不敢自专,这又怎能说是欺君罔上?”杨涟道:“所以说那冯御史的笔厉害,颠倒是非,混淆黑白,这样的文章叫我们写绝对写不出来。”停了一停,又道:“不过你也不必担心,皇上病了一个多月,那奏章也搁在那儿。再说朝中邪派虽多,正人君子也还不少。”
这晚岳鸣珂满怀愤怒,不觉借酒浇愁,饮得酩酊大醉。到天亮时忽觉有人躺在身侧,向自己的颈上直吹冷风。
岳鸣珂翻身一看,原来却是铁珊瑚。岳鸣珂笑道:“不要顽皮。”铁珊瑚道:“习武的人喝得如此大醉,熟睡如泥,给人行到身边也不知道,你羞也不羞?好在是我,若然是给什么女探花贼把你绑去,那才糟呢!”岳鸣珂道:“胡说!”铁珊瑚道:“什么胡说?你不听杨大人说京城近日常有少年失踪吗?”岳鸣珂道:“女孩儿家口没遮拦,你再乱说,我可要打你了。”铁珊瑚伸伸舌嗔道:“好啦,就是没有女探花贼你也该起来啦。”岳鸣珂一笑起床,道:“我今日去访卓兄,我看他也应该到京了,你留在屋里吧。白石道人对你们父女可能怀有成见。”铁珊瑚道:“你叫我去我也不去,我看呀,那卓一航也不够朋友。”岳鸣珂拉长了面,道:“怎么?”铁珊瑚笑道:“我说了你的好朋友你生气了了我问你,他若够朋友的话,那晚在少林寺为什么不来帮手。”岳鸣珂道:“他追下来啦,没有追着。”铁珊瑚道:“就算没有追着,也该继续追下来呢。我看他对你并不关心。”岳鸣珂恼道:“我不准你这样乱说闲话。”铁珊瑚见他真个恼了.,扁着嘴道:“好,我不说便是。”
岳鸣珂吃了早点,独自到大方家胡同 西会馆去探望卓一航的消息。走到东长安街时,忽有一辆马车迎面驰来,马车周围饰有锦绣,十分华丽。车上坐有两个穿黄衣服的人。马车挨身而过,岳鸣珂依稀似听得车上的人说道:“好个俊美少年。”岳峙珂也不在意,走到西会馆一问:卓一航果然前两天就到了京城,住在他父执吏部尚书杨 家里。岳鸣珂问了杨的地址,再跑去问,杨 的管家回道:“卓少爷这两天很忙,昨天进宫朝见,没有见着皇上。今天又出去啦。”岳鸣珂问道:“什么时候回来?”管家道:“那可不知道啦!你晚上转来看看吧。”
岳鸣珂心头烦闷,辞了出来。杨 府第就在琉璃厂侧,这琉璃厂“地名”乃北京著名的字画市场,雅士文人以及那各方赶考的士子和京中官家子弟都喜到那里溜达。岳鸣珂信步走去,忽见刚才所碰到的那辆华丽马车也停在市场之外。这日天色甚好,但来逛的人却并不多。岳鸣珂走进漱石斋浏览书画,巡视一遍,见珍品也并不多,随手拿起一幅文征明的花鸟来看,旁边忽有人说道:“这幅画有什么看头?”岳鸣珂一看,原来就是马车上那两个黄衣汉子,因道:“文征明的画也不错了。”一个黄衣汉子道:“文征明是国初四才了之一,他的画当然不能算坏。不过这一幅昼却绝不是他的精品。兄台若喜好他的画,小弟藏有他和谢时臣合作的“赤壁胜游卷”,愿给兄台鉴赏。”这幅画乃文征明晚年得意之作,乃是画中瑰宝。岳鸣珂听了一怔,心想怎么他肯邀一个陌生人到家中鉴赏名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