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这么一个怒火冲天,动不动就发脾气的孩子,我怎能设想他可以成为一个快乐的人呢?快乐,他!他是一个暴君;他既是奴隶当中最卑贱的奴隶,同时也是人类当中最可怜的人。我曾经看见过几个用这种方式培养起来的孩子,他们竟想叫人一下子把房子撞倒,竟要人把钟楼上的风标拿下来给他们,竟要人拦住正在行进中的军队,好让他们多听一会儿行军的鼓声;只要你不及时服从他们的指挥,他们就会震天价地啼哭,不听任何人的制止。大家白白地忙一阵,谁也没有办法使他们高兴;他们的欲望由于有获得一切东西的便利条件而愈益强烈,因此他们偏偏要那些不可能得到的东西,从而处处遇到抵触、障碍、困难和痛苦。成天啼哭,成天不服管教,成天发脾气,他们的日子就是在哭泣和牢骚中度过的;象这样的人是很幸福的吗?体力的软弱和使役人的心连在一起,是必然要产生妄念和痛苦的。在两个娇养坏了的孩子当中,如果一个要大发脾气,另一个要闹个翻江倒海,那就要打坏和打烂许多东西才能使他们感到痛快。
如果说这些专横暴戾的思想从他们的童年起就使他们过着不幸的生活,那么,到他们长大的时候,到他们和别人的关系开始扩大的时候,其情形又将怎样呢?平时看惯了任何人对他们都是那样的畏惧,可是一踏入社会,却觉得所有的人都在反抗他们,发现他们原来以为可以随意支配的世界竟重重地压在自己的身上,这时候,他们该是多么地吃惊呀!他们傲慢的态度和幼稚的虚荣心是必然要给他们招来许多屈辱、轻蔑和嘲笑的;他们受到侮辱的时候,只好象水一样地把它吞下去,残酷的事实不久就会使他们明白,他们没有认识到他们的地位和力量;当他们什么事情都不能办的时候,他们就认为自己是一点能力都没有了。有那么多素来没有遇到过的障碍在阻挡他们,有那么多轻蔑的眼光在藐视他们,于是,他们就变得十分的懦弱和畏缩,正如以前把自己看得是多么高贵一样,现在又把自己看得是多么卑贱。
我们回头来谈谈原始的法则。大自然之所以造儿童,是为了使他们受到爱护和帮助;难道它是因为要人们服从和惧怕儿童才造儿童吗?难道是它要他们长一付盛气凌人的面孔、凶狠的目光和粗暴的声音,好使别人害怕他们吗?我知道狮子的吼声使动物感到恐怖,它们看见它头上的鬃毛就战栗;但是,如果说人们曾经看见过一种又鄙俗讨厌又令人好笑的情景的话,那就是一大群官员身穿礼服,跟着他们的上司匍匐在一个襁褓中的婴儿的面前了,他们用庄严的言辞向他长篇大论地谈一阵,而他呢,只是哭叫几声,就算是把全部的话都说完了。
从孩子的本身来看孩子,就可以看出,世界上还有哪一种生物比他更柔弱、更可怜、更受他周围的一切的摆布,而且是如此的需要怜惜、关心和保护呢?他之所以具有那么一付可爱的面孔和动人的神情,岂不是为了使所有一切接近他的人都爱惜他柔弱的身体和积极地帮助他吗?所以说,还有什么事情比一个盛气凌人、桀傲不驯的孩子指挥他周围的一切人,而且还厚着脸皮以主人的口气向那些只要一不管他就可以致他于死地的人说话,更令人气愤和违反事理呢?
但从另外一方面来看,谁不知道童年时候的柔弱已经使孩子们受到种种的束缚,谁不知道他们的自由极其有限,不可能加以滥用,如果不让他们享受的话,对他们和我们都没有什么好处,然而我们毕竟把他们的自由剥夺了,从而使他们受到前面所说的那种束缚之外又受到我们乖张任性造成的束缚,难道说谁还不知道这是一种很野蛮的做法吗?如果说傲慢的儿童最令人好笑的话,则羞羞答答的儿童就最令人可怜。既然他们在达到有理智的年龄就要开始受社会的奴役,那么,为什么又先要使他们受家庭的奴役呢?我们要让生命有一个时候免受这种并非由大自然强加于我们的束缚,我们要让孩子们享受天赋的自由,这种自由至少可以使他们在一个时期中不会沾染我们在奴隶生活中沾染的恶习。叫那些粗暴的教师和使自己的孩子做奴隶的父亲把他们那些肤浅的反对的理由拿到这里来说一说,叫他们在吹嘘他们的方法之前,先学一学大自然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