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们一生下来就会听我们说话的,不仅在他们还听不懂我们向他们所说的话的时候,而且在他们能够学会发出他们听到的声音以前,我们就已经是同他们说话了。他们的还很迟钝的发音器官,只能一点一点地模仿我们教他们发的声音,并且,这些声音首先是不是象传入我们的耳朵那样清楚地传入他们的耳里,现在还不能肯定。我并不反对保姆用歌曲和又愉快又变化多样的声调逗孩子,但是我反对她们无休止地用许多废话把他们搞得头昏脑胀,因为他们对那些话,除了懂得其中的音调以外,别的都不懂。我希望,我们要使他们听懂的头几个发音,要少,要容易,要清楚,要常常反来复去地发给他们听,而且,这几个音所表达的辞,要指的是我们拿给孩子看的那几样看得清的东西。不幸的是,我们很容易相信我们所不理解的话,这种情况开始得比人们所想象的还要早。课堂里的小学生仔细听老师的嗦嗦的话,就象他们在襁褓中听保姆的胡言乱语一样。我觉得,教他们不去听那些废话,也就是对他们进行了非常有用的教育了。
当我们从事研究孩子们的语言的形式和最初的语句时,是会产生许多想法的。不管我们怎样做,他们总是学会了用同样的方式说话了。哲学上的种种空论,在这里简直是没有用处的。
首先,可以说他们是有适合于他们年龄的语法的,这种语法的造句规则比我们的规则还简约;如果我们仔细注意的话,就会感到惊奇,觉得他们是多么准确地仿效了某些类同语,这些类同语,你可以说它们有语病,然而它们是非常有规律的,它们之所以刺耳,只是由于它们说起来很生硬,或者,在习惯上大家还不承认有那种说法。我刚才还听见一个可怜的孩子被他父亲着着实实地骂了一顿,因为他向他父亲说:"爸爸,我到哪里去?"我们可以看出,这个孩子模仿类同语,比我们的文法学家还模仿得好;因为,既然我们向孩子说:"到那里去",那么,他们为什么不可以说"我到哪里去?"此外,我们要注意的是,他这样说的时候,多么巧妙地避免了"irai-je-y"或"y-irai-je"这两种说法中元音的重复。句子中的指示副词"那里",我们不知道拿它怎样办,所以就不适当地把它删去了,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能把这个错误推在可怜的孩子的身上吗?硬要去纠正孩子们的这些不合习惯的小错误,这真是一种难以容忍的迂腐的做法和多余的操心,他们随着时间的推移,是一定会自行改正这些错误的。在他们面前说话总要说得正确,使他们觉得,同你谈话,比同任何人谈话都谈得高兴;你们要相信,他们在不知不觉中是会按照你们的语言去纯化他们的语言,用不着你们再去纠正的。
另外一个十分重大的和不易预防的弊病是,人们在教孩子说话这件事情上太操之过急了,好象是担心他们自己不会学说话似的。这样草草率率地着急一阵,是会产生一个同人们所追求的目的正好相反的效果的。他们将因此而说话说得更迟,说得更乱;过分地注意他们所说的每一句话,就会忽略要他们咬清音节发音:由于他们懒于把嘴张得大大的,结果,他们当中有些人终生发音都有毛病,说话也没有条理,使别人几乎听不懂他们到底说些什么。
我同乡下人一起生活的时间很多,但是从来没有听见他们当中有哪一个男子或妇女、男孩或女孩是卷着舌头发"R"音的。这是什么原因呢?难道农民的发音器官的构造跟我们的不同?不,是由于他们经过了不同的练习方法。我的窗子前面正好有一个土坡,这一带的小孩子常常聚集在这个土坡上玩。尽管他们离我是相当的远,我也能清清楚楚地听出他们说些什么;我常常回忆他们的话,以便用来写这本书。我的耳朵天天都使我搞错他们的年纪;我听到的是一些十来岁的孩子的声音,可是我一看,全是三、四岁的孩子的身材和面孔。不单是我一个人有这样的经验,而且,来看我的一些城里人(我和他们谈起这件事情)也同我一样地搞错了。
其所以产生这种结果,是因为城里的孩子一直到五、六岁的时候都是在房间里由保姆照管着的,他们只要在嘴里叽叽咕咕地讲一下,别人就可以听见他们了;当他们一动嘴唇的时候,听起来也是很费劲的,而别人教他们讲的话,他们学也学得不好,因此,经常在他们周围的那些人,只要注意一下,就可以猜到他们想说什么,用不着去听他们究竟说了些什么话的。
在乡下的情况就不同了。一个农家妇女并不是时时刻刻都在她孩子的身边的,所以他不得不学会要非常清楚和大声地说出他需要别人听他所说的话。在田野里,由于孩子们到处分散,远远地离开他们的爸爸、妈妈和其他的孩子,所以要练习使远处的人能够听见他所说的话,要练习估计用多大的力量发音才能传过他和听话的人之间的距离。他就是这样认真地学习发音,而不是在留心照料他的保姆的耳朵边上结结巴巴地嘟哝几声就完了的。当你问一个农家孩子的时候,也许他羞得不敢回答你,但他要说,他就说得很清楚,不象城里的孩子需要保姆做他的翻译;不经过保姆的翻译,就听不懂他牙缝里咕噜咕噜地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