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练习写作,只要你脑中并无框框,放手去写,如果不知不觉地从笔下流出来一个颇有魅力的结尾或开头,你的读者们也是欢迎的。
七
《杂谈》说,老师让同学们自己修改作文,他们就得到机会来锻炼思路和培养认真的习惯。
某些思想感情或外界事物,随便说一说,似乎并无困难,若写在纸上,可就不那么容易了。写出来的一字、一词、一句、一段,都正好把自己心里所想的明确表达出来,是极为少有的事。
杰出的俄国作家托尔斯泰,对自己描绘《复活》主角卡秋莎的笔法,总是不满意。他第一次写的是“她是个瘦削而丑陋的黑发女人,有个扁塌的鼻子。”后来,写成了我们现在所见的形象:“一个小小的年轻女人,她的脸色显出长期受监禁的人的那种苍白,叫人想到地窖里的番薯芽。两眼又黑又亮,虽然浮肿,却仍旧放光,一只眼稍稍有点斜视。”这已经是第二十次修改了。
只有自己修改最靠得住,最容易改得一次比一次切合自己脑中的形象。
当然,对作文里出现的语言现象或思维逻辑方面的毛病,也可以自己动手修改。
今年二月出版的一期有关读和写的刊物,登载了一篇清新、别致的写景和抒情相结合的文章,其中有这么一句:“寒冬来了,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宝山十分壮观。”假如作者好好看两遍,就会想一想:宝山是不是绵延千里万里的大山脉呢?而且,其实,“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并不是说明冰封和雪飘的具体范围的,“千里”、“万里”,只是说浩瀚的冰雪,无边无际,伸展到天涯地角去了。若改成“寒冬来了,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宝山更是十分壮观”,似乎就好一点。
在同一期刊物上,还有一篇成功地塑造了三个人物形象的文章,《在和煦的春风里》。第一段的末尾是,“从她们的脸上的表情,明显地可见她们怀着非同一般的欣喜之情。”作者要是朗读一下,总会觉得有点别扭,不大顺口,也许会把它改成“从她们脸上的神色看来,很明显,她们怀着非同一般的欢快的心情。”然后,再想一想,也许又改成“她们的神态,把满心里高高兴兴的劲头都透露出来了。”
自己修改是要费一番心的,修改之后再看,有时会吓一跳:“哎呀,原来下点功夫一推敲,就大不相同了!”
我和中行同志相交几十年,深知他学得很杂,常常以敏锐的目光把一些值得研讨的问题发掘出来,也喜欢把自己的看法写出来,写得深入浅出,亦庄亦谐,谈笑风生,真是一位Laughingphilosopher。为本书作序的刘国正同志,我虽未见过,由他的文字可以看出来,也是本书作者一路,情意恳挚,语调轻松幽默,跌宕多姿。在他们的启发下,我写了这篇小文,是应该向他们致谢的。
南星
1984年7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