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说过,语文课性质特殊。这特殊表现在“熟”是根本,“知”是枝叶;或者从反面说,单是“明白了”用处不大,重要的是有了情意,“不费思累”就能够恰当地表达出来。这性质的特殊规定了学的方法,也就规定了教的方法,简单说是必须有利于“熟”。熟要靠多方面的条件,就活动的范围说,是既要重视课内,又要重视课外。
提起课外,我想先谈点个人的经验。那是远远的以前了,我在农村上小学,除了秀才老师晚上偷讲半本《孟子》,共和国教科书《国文》开头的“人、手、足、刀、尺”以外,语文课学了什么都不记得了;没忘记的却是课外偷闲看的各种小说,由《三国演义》到《济公传》,不论堂皇的还是荒唐的,都看。中学时期,课堂听了什么,也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只记得很长时期管理图书馆(规定由学生管),于是常常坐在书库里翻阅新文学作品,由鲁迅、郁达夫,直到叶灵凤和徐枕亚。上了大学,讲课的都是知名人士,可是课不多,于是大部分时间就坐图书馆阅览室。这回像是搜查遗产,由《易经》到《人境庐诗草》,都想看看是什么宝贝。因为没有计画,浪费时间不少;但是平心静气地回顾一下,总当承认,自己能够勉强写通文章,主是还是得力于课外。我,可不在话下;许多大作家,就说鲁迅先生吧,《日记》具在,可证写作本领不是来自三味书屋,而是来自课外。这里说这些闲话做什么呢?是因为有不少人,学语文,总是寄全部希望于课内,因而也就忽略了课外广泛地读,大量地写,而矫枉必须过正。——过于颂扬课外也是枉吧?所以这里想谈兼顾,是既在课内用力,又不放松课外。
课内怎样教,由秦汉的博士起,到今天的语文课止,方法,形式,理论,实验,多得很。应该承认,都或多或少地有成效。为了不岔入歧路,专说现在,也应该承认,还没有个有保证的十全十美的办法,因为有不少学生,到毕业还不能符合要求,既作文能够通顺无误。教法,甚至从概括的要求方面说也不容易规定,例如,会有不少人认为,应该是透彻理解课文,并能分析语句结构。这不对吗?当然不能这样说。但我总觉得,单是这样还不够,因为还不能保证“熟”,甚至未必有利于熟。熟,要靠多读多写,也就是要多靠学生自动;着重理解课文,分析语句,是偏于被动的“记”,这对于熟似乎没有多大助益。
教师是引路人,所谓教得好,就是能够引导学生走上一条路,这条路能够保证学生多读多写(即多自动),因而能熟。如果承认,这是个可遵循应遵循的原则,课内怎样教就容易设想了。
(1)先由概括方面说是,凡是靠学生自力能够明白、能够做的,教师应该少插手。例如一篇用现代语写的课文,主旨浅明,词句通俗,学生理解毫不费力,就可以少讲,甚至不讲,只指导他们怎样读就过去。这样节省不少时间,可以多读些别的。有人也许要担心,这样做,有关的人,如学生、学生家长、学校领导,不会说教师不负责吗?依照旧框框,很可能这样说。我以为,这关系也不大,反正将来有效果证明;并且,必要的时候还可以据理解释,说这有利于学生多读多写,是更负责。
(2)但是也要讲。讲什么?多年来我总以为,语文教师的最大职责是引路,走要学生自己迈步;但怎样迈步,学生未必清楚,所以还要教师示范。示范是举例,所以应该把讲看作举例,也就是希望学生能够闻一以知十。举例的讲法包括四种内容。a.讲难的。例如文言,一般说,比较难,白话的,如鲁迅作品,常常有难点,都要讲。这类讲的作用,对现在说是变不懂为懂,对将来说是立升高的阶梯。b.讲好的。有人说,课本所选都是好的。如果真是这样,那就改为讲上好的。这很重要,但是难于说得铁板钉钉。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但教师无妨把自己的寸心所知说给学生听听。这主要是两方面:一方面,如讲某一篇,教师推为上好的,应该讲清楚好在哪里;另一方面,可以比较,如某篇高,某篇差些,也要说清楚是为什么。很明显,这是引导学生磨炼眼力,以便他们渐渐能够自己往前闯。自然,评价,不容易,而且难保不错误;可是,既然要引路,就不能不勉为其难。c.到适当的时候,比如学生已经有相当的语文水平,碰到机会,可以讲点坏的。这有两方面的用处:一方面,可以让学生更清楚地认识,好之所以为好,坏之所以为坏;另一方面,认清了,才可以更坚定地不走上差路。d.连类而及。比如讲了上好的,学生有兴趣,就可以告诉他们,像这样上好的,同一作者的,不同作者的,还有哪些,可以找来读;讲到写法的某某方面,就可以引导他们顺着某一条路,也写。总之,讲要不停止于讲,而要扩大学生的读写面,并引导他们走正路,走近路。
(3)还可以离开课本,讲些像是闲话的非闲话。语文,牵涉的面很广,为了扩大读写面,尤其为了充实思路、磨炼思路,几乎无不可谈。比如说,学生(无论课内课外)可能提问,如果这个问题是与语文有密切关系的,就可以顺水推舟,给全班讲一讲;又如教师看到报刊上有一篇文章,值得学生读,就可以用一些时间,大致介绍一下;等等。总之,只要有利于学生迅速前进,都可以灵活运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