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然作(之六)
王维
老来懒赋诗,
惟有老相随。
宿世谬词客,
前身应画师。
不能舍余习,
偶被世人知。
名字本皆是,
此心还不知。
王维诗鉴赏
王维《偶然作》共存六首。这首诗写“老”态、“懒”意,抒写了一种大彻大悟、无悲无喜的宁静淡泊之心。
“老来懒赋诗,惟有老相随”,随着时间的飞逝,诗人已经连赋诗的热情也没有了,只有衰老的感觉时时伴随着自己。王维早年积极从政。张九龄贬荆州,奸相李林甫把持朝政以后,王维对现实极为不满,但又无力反抗,因而长持斋戒,结庐辋川,与道友“浮舟往来”,弹琴赋诗,啸咏终日”( 《旧唐书王维传》)。
安史之乱后,他曾被迫以伪署。乱平,因曾赋诗怀念朝廷获免,责授太子中允,但从此他又带上了一种深深的负罪感,心境也更为枯寂,因此他“晚年惟好静,万事不关心”(《酬张少府》),对人世也更淡漠了。这就是诗人“懒”的主要原因。这两句诗出语平淡而感慨深沉,“惟有”二字含“无可奈何” 、别无选择之叹。
“宿世谬词客,前身应画师”。“宿世”,意指前世;王维一身兼长诗画,当时便有“天下文宗”(代宗《答王缙进王维集表诏》)、“当代诗匠”(苑咸《酬王维并序》)之誉。《纯全集》盛赞其“文章冠世,画绝古今”。但王维并不在乎这些虚名,他只是把它他们当作一种“积习”的泛起、创作冲动的流露:“不能舍余习,偶被世人知。”“余习” ,语出《维摩诘经》: “深入缘起,断诸邪见有无二边,无复余习。”本指前世积淀下来的不能改变的东西。这两句诗说的是:
我不能改变前世的习惯,吟诗作画只是偶尔被世人知晓。
诗人名维字摩诘,取自佛经,乃菩萨名,其义为净名。但“不能舍余习”,即有违经义,因此说:“名字本皆是,此心还不知”。“不知为不知,是知也。”
然而明知不应为而为,这实际上是出世与入世的内心矛盾的反映。王维虽然皈依佛教,但同时还是一位热爱生活、热爱艺术的诗人啊。
这首诗富于禅味。“宿世”、“前身”是以禅语入诗;“不能舍余习,偶被世人知”是以禅理入诗;“名字本皆是,此心还不知”则是以禅趣入诗。诗人以禅入诗,表现出一种对人生真谛的直接探索与感悟,诗人以坦然的态度、平淡的语调表现出对生活的理解,感伤的低吟中渗露出彻悟之感。
这首诗的语言达简淡朴素之极致,娓娓道来,与全诗格调相一致。
献始兴公
王维
宁栖野树林,
宁饮涧水流。
不用食粱肉,
崎岖见王侯。
鄙哉匹夫节,
布褐将白头。
任智诚则短,
守仁固其优。
侧闻大君子,
安问党与仇。
所不卖公器,
动为苍生谋。
贱子跪自陈:
可为帐下不?
感激有公议,
曲私非所求。
王维诗鉴赏
张九龄玄宗时代的名臣,于开元二十二年(734)拜中书令,次年封始兴伯。张九龄很赏识诗人王维,在他任中书令的当年,提拔王维为右拾遗。据诗题及题下原注“时拜右拾遗”。此诗应作于开元二十三年。
这首《献始兴公》则是他出仕拾遗后,希望得到更进一步的言志之作。
开头四句说,宁愿栖隐山林,宁愿过清贫淡泊的生活,也不愿为了追求富贵享乐而阿谀巴结王侯。这里以饮涧中的流水来代指隐士的清苦生活;以食用小米和肉类,指代豪华的生活;以攀登险峻不平的山峰,比喻委屈求全讨好权贵,写得形象生动,表达思想也很准确。接着的四句进一步表明心迹,表示宁可一辈子做布衣,也不肯卑躬屈膝地谋求仕进。自己坚持气节,不善圆通,在道德操守上,却能始终如一。不管出仕还是入仕都不能丧失自己的人格,表达诗人自己刚直不阿的性格。
诗的后半转到希望张九龄任用自己的意思上来,而在思想脉络上仍与前半部分密切相承。诗人先以第三者从旁听说的口吻赞扬始兴公。大君子,指张九龄。
他作为一个贤明的宰相,用人唯贤,而不结党营私;对于国家的官爵,不徇私出卖。他的所作所为,无不为老百姓着想。诗很自然地转入向张九龄陈情的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