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原谅,你只凭着十几年前的印象,就爱得如醉如痴,总要再讲出一点为什么!”一种对朋友的责任感,逼得兰奇把话说得无遮无掩:“不然,总叫人不放心!”
“为什么为什么!女人为什么天天要问为什么!爱是没有为什么的,能谈出为什么的不是爱,只是一道方程式的解!十几年前当我还是一个毛头小伙子,象个半酸不苦的青杏时,我就爱上了她。十几年后当我已逾不惑当上了司长经历了无数风云变幻见识了无数女人之后,我还是爱她,难道这还不能说明一切吗!当女人傻呵呵地追问为什么的时候,她们恰恰忽视了最宝贵的东西!”
兰奇从听筒里听到呼呼的喘息声,仿佛那边正对着一架高速旋转的电扇。
“芦镜并不漂亮。”兰奇说。她知道这也是镜子需要她问的问题。对所有不漂亮的女人来说,这都是一个嗖嗖刮冷风的山洞,不把它堵上,她们永远不会安心。
“我想同你讲一句实实在在的话——当我们一分手,我立刻就记忆不起芦镜的模样。”
“啊?!”兰奇失声叫出,天下竟有这样的男人!
“是的。我不记得她现在的模样了。记得的是十几年前最初的印象。文文静静,安安宁宁,象一粒包裹在透明水泡里的碗豆,晶莹剔透宛如淡绿色的珍珠。还有眼睛,那是一对黑蝌蚪……”
“但是镜子会老的。”兰奇提醒这梦幻中的男人。
“因为我的爱,她将在我的记忆中永远年轻。”
兰奇久久没有答话。
“喂——喂——”对方呼唤:“你是不是在笑我?”
“不!恰好相反,我在这一瞬被你感动。因了这永恒的爱,镜子会永远年轻,我为她高兴。我决定在镜子征询我对你的意见时,投你的赞成票。”
“这我很感谢。但我想,镜子最终要向你征询的,并不是对我的看法。她做为一个成熟的女人,已经对我做出了判断。否则,她不会把我引见给她最好的朋友。”那男人从回忆中苏醒,思维重新变得强而有力。
“那么,你们到底要做什么呢?”兰奇已模糊感到了问题的所指,但她想要一个明确的答复。
“我和镜子是好朋友但我们还没有走到那一步。我们都是过来人,我想你应该明白我指的是什么。”
“过来人”这个语汇,是一个带有暖昧色彩的字眼。
“我明白。”兰奇说。她同许多女人讨论过这个问题,但还从未同一个男人议论过。
“镜子不知道她该怎么办。我们谈论了很多次,我们见面的时光都耗费在这上面。我告诉她我愿意离婚,我不在乎我的地位、房子和舆论,我可以舍弃这一切。可是镜子不愿意离婚。我说我可以等……”
“等到什么时候呢?”兰奇逼问,有一种把人迫到极致的残酷。
“等到死……”
兰奇很长时间没有答话。
陌生的男子也不再说话。
很静很静。有烟灰飘洒在玻璃烟缸里的声音。
“完了?”影子问。
“没有。”兰奇说。
这一次,他们没有按“米”字键。话筒那边的男人仿佛突然惊醒:“你家里还有别人?”
“我丈夫。”兰奇平静地回答。
“镜子不愿意做情人。我不知道她怕什么?”
“她怕她自己。一个女人,很严谨很正派的女人,一旦迈出这一步,便有一种壮士一去不复还的悲哀。她会不停地扪心自问,觉得自己遗失了某种信杀。她会在片刻的欢愉之后陷入深沉的迷惘,她会觉得愧对自己的丈夫、孩子甚至一切她所认识的人。她会在某一个暗夜突然惊醒,望着凄清的冷月潸然泪下。她会一千次一万次地问自己,这是否值得。她会从此觉得自己充满虚伪和欺骗……陌生的男子,请听我的劝诫,不要怂恿镜子走到这一步!我想,你们之中只隔着这最后一道堑沟,它清清浅浅,只要一跃,就永远回不来了。停住你的脚步!当然,这对男人来说,也许很难,甚至无异于与虎谋皮,但你要真爱镜子,请珍惜她!你们要做这件事,请先把自己各自的事做完。拆掉一座城,再建一座城,不要颠倒了这个顺序。陌生的男子,我知道你对炸毁城池在所不惜,尽管这城堡中居住着你的妻子儿女,但是,镜子还远远没有下这个决心,为了爱,你必须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