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们有某些相似的地方。”陌生男子停顿了片刻,然后是金属的轻微碰撞声。兰奇感到似乎有烟从话筒中弥散而出。
这不是错觉,是真正的带有特殊香气的雪茄气味,象飘带一样在空中缠绕着。
金属碰撞声是钥匙开锁。一点猩红的烟火,在黑暗中频繁地由黯淡变为鲜艳,象一朵有生命的花。
兰奇无声地指了一下对面的沙发。
“……我便在黑暗中熟悉了镜子,其时我还一次没见过她。有一天,终于见到了,一个平平常常的文静女孩,只是眼睛很美丽,象黑蝌蚪一样灵动。‘走,看电影去!’她捻着两张电影票,很得意的样子,好象那是扑克中的两张大小王。我的同窗正在洗衣服。男人都是很怵洗衣服的,越怵就越攒着,越攒着就越多。‘为什么不先打个电话通知?’同窗问。‘想让你突然高兴一下呀!’黑蝌蚪快活地游动着。
‘可我没有衣服穿了。都泡在水里了。’同窗说的是实情。他从乡下来,靠奖学金过日子。
‘穿我的吧。’我把自己最好的一套衣服拿了出来。
同窗比我高瘦,衣服套在身上,又短又肥,象个晦气的渔佬。
学生的宿舍里,是没有那种很大的穿衣镜的,同窗看不到自己的全貌,只觉得衣服质地很好,便很高兴。
‘我不去了。”芦镜说。
真是个聪明善良的女人。我注意地看了她一眼。就在这一瞬,她也看了我一眼。很奇怪,其实我们都应该看屋里的另一个人。
‘什么电影?’同窗问。
‘《女人比男人更残酷》。’
那个年代,看内部电影是一种身份。我的同窗很在乎这个。
‘快走!去看电影。’同窗不由分说要拉镜子出门。
‘不!我不看了。我来帮你洗衣服吧!’芦镜说着,挽起了袖子。我注意到那是一件很漂亮的真丝衬衣,绾得不紧,便半遮半就地耷拉下来,被盆子里污浊的水浸湿。我真替我的同窗脸红,他的袜子之臭,我是深有体会的。当然,也为他庆贺,能有这样一位贤惠的妻子。毫不隐瞒地说,我也妒嫉他………”
屋内象涂满了墨斗鱼的浆汁,只有窗纱的缕空处,有远处楼群的灯火在闪烁,沙发上的人影象一尊雕徐,无声无息地矗立在那里。
“你是否在听?”陌生男子仿佛察觉到了兰奇的分神,狐疑地问道。
“当然。在听。你是说你们的第一次相识。虽然芦镜是我的好朋友,但我感到这故事很乏味。我可以猜得到以后的结局,芦镜没有去看那天的电影,但你的同窗去了,你便同芦镜谈了起来……”兰奇为了掩饰自己的分心,这席话说得很快。
“基本正确,并不完全对。那一天,我同芦镜并没有谈话,她就走了。我的同窗对我说他之所以喜欢芦境,就是因为她的贵族气质。没想到贵族小姐还没成亲,就成了贫民大嫂。他是想借机升到她那个阶层,不想让她下嫁……‘贤妻良母我是再不要了。我休掉的那个乡下女人就是天天洗衣服,我不愿再要一个洗衣婆。’我的同窗说。后来他们就吹了。这时我面临一个极好的机会,我可以向芦镜提出来了……可是,我终于还是没有……”
“为什么呢?”兰奇恼火起来。她对生活中所有贻误时机的人,都不能原谅。
“因为朋友妻,不可夺。他们分手,这当中没有我的任何责任,但如果我娶了镜子,这就有些说不清。我要维持自身形象的完整,现在我意识到了,这是我所犯过的为数不多的重大错误之中的一个。稍等一下好吗?我有些热,全身燥热,让我把窗子打开……”陌生男子因为回忆,声音有些恍忽。
“好的。”兰奇说,随着把电话搁在茶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