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这票真是我的。您看,它们粘得那么紧,要是别人的,我怎么能把它们撕下来又粘到我的手上呢!”零零完全不顾大势已去,顽强地为自己寻找物证。
“哎呀呀,没见过这样难缠的孩子!你问我,我还想问问你呢!不要装傻,这事很容易。用小刀沿着粘缝的边缘慢慢挑开,只要细心一点,可以做到天衣无缝,老实说,你做得并不高明。”
我凑过去看。果然,蓝手镯的对接处并不妥贴,存有显然是挣脱而裂开的斜纹。看起来铁证如山。
“阿姨,每个人只有一张票,别人的怎么会给我呢?”零零依然不屈不挠,在这种尴尬的时刻,她除了在为自己辩解,竟还保持着童稚的好奇。
“这不是简单的事吗!”小姐向我们摊开她那柔若无骨的手指,更显出事实的毋庸置疑:“通票我们是不回收的,让游客们带回家去,经理说这是活广告。从别人手里要一张废票并不困难。”
小姐的话严丝合缝,再多同情也无懈可击。
“那我怎么办呢?”在这铁的逻辑面前,零零像桂无核一样的黑眼睛,因为过多清水的折射,显得更大更圆,竟愚蠢地向小姐讨问起办法来了。
“那你只好回家了。记住,以后再也不要做这种事了。做一个诚实的好孩子。”小姐温存地说。
零零把残破的蓝手镯卸了下来,慢得像在褪一副手铐。我叹了一口悠长的气。
零零把断成半个弧的通票拿在手里,像擎着她最后的希望:“这是我买的票,阿姨,是真的!”
“怎么说了半天又回来了!我对你已经是宽大处理了,按规定要罚款的!你要再这样,别怪我不客气。你是哪个学校的?叫什么名字?说说呀!”小姐声色俱厉起来。
零零的脖子蚯蚓样软了下去。名字是孩子们为数很少的私人财产之一,他们不愿意把它孤零零地留给不认识的人。
零零执拗地沉默着。
人们不再同情这孩子。是啊,没做亏心事,就把名字留下来嘛?
也许每个孩子心中,都有一个来自上天的声音,告诫他们,遇到危险时不要说话。
事情看来就这么结束了,零零倒退着向外走去。
“阿姨,我看到了。她是买了票的。”一个戴着沉重镜片的男孩,挤过来说。人们散漫的目光立时凝聚起来。
男孩很瘦弱,嘴唇角很黑。那不是早生的髭,而是早上吃了某种豆馅制品的遗迹。这使他的话失去了几分可信性。
小姐镇静的目光,像抹布一样擦拭着男孩的脸。这没有什么,她见得多了。
“你亲眼看见的?”小姐很和气地问。事情出现了某种转机。
“是。阿姨。她排队时站在我前面。”
零零站在距男孩很远的地方,眼睛里抖落几颗葡萄大的泪珠:“真的?你看到我了?我怎么没看到你?”
阿姨很沉着,果断地撇开女孩问男孩:“你们俩是一个学校的?”
“不是。”男孩闹不清学校和票有什么关联。
“那就是住一座楼或是同一条胡同噗?”阿姨的话板上钉钉,带有明显的诱供成分。
“不是的。”男孩否定得毫不迟疑。
“那你们俩怎么会一起来?”小姐变了脸。化了妆的女人发起怒来,有一种狞厉之美。
这问题几乎不通情理。你我他大家都一起来了,没有什么为什么。
可惜孩子们的智力尚未臻于完善,他们想不出回答,瞠目结舌。
大人们嘈杂起来。小姐敏锐地感到了民心的向背,收敛了一下锋芒:“好吧好吧,就算你们不认识。你排在她后面,”她把头转向小男孩,“你怎么能知道她是买了一张门票是一张单项票还是一张通票?”
这问题顺理成章,斩钉截铁。在场的人都难以回答。不要说一个小孩,就是成人,若无非常情况,也不会去注意前后人各买什么票。